&ep;&ep;五十九
&ep;&ep;在十二月初的最冷的一天,我接到徐姐打来的电话。她竟是在医院。因三天前摔倒伤了腰。在她自己家里摔的,要有一阵子不能劳动,当然就不能替我整理房子。她不好意思拿钱不做事,家里人也劝她休息,才决定打电话来辞掉。
&ep;&ep;她在那道:「抱歉呀,程先生——」
&ep;&ep;我便说:「不要紧,我明白,好好疗养吧,这个月薪水我仍旧照算——应该的。对了,你住哪间医院病房?哦,那里……不用跟我客气,我是该谢谢你一直的帮忙。」
&ep;&ep;又讲过两句,电话便掛下了。我兀自发怔。
&ep;&ep;徐姐并不是第一个到家里做事的人,之前还有过一个老大姐。介绍到徐姐来做,一晃眼也过去了十年多。她在那个家里,当也见证不少次父母的争吵;在以往,母亲总要等门的日子里,亦作过陪伴。
&ep;&ep;该跟母亲说一声。不过现在这里才过早上十点鐘,英国还在夜半。想了想,看手上的事都不很急,我打了分机交待秘书elin出去一趟,便驱车去台大医院。
&ep;&ep;到时,停好车,我先到外面街上的花店买一束海芋,才照着电话里说的,到徐姐的病房楼层。她住在一间两人病房。
&ep;&ep;进去时,先看到最外的那张床,因遮帘没有拉起来,清楚看到有病人在那里睡觉,一侧陪床上放满东西,并不坐人。这一位不是徐姐。
&ep;&ep;我走到最里面,却不看到人,不过不像是出院。我放下花,去护理站问,知道徐姐是到一楼放射线科做检查。
&ep;&ep;我想了想,还是找过去,果然在放射线科前台那里看到了。
&ep;&ep;徐姐坐着轮椅,气色还好。旁边的排椅坐着一个抱着很小的孩子的年轻女人,和她在聊天,大概是她的家里人。
&ep;&ep;望见我时,徐姐哎呀着,好似惊讶。
&ep;&ep;「徐姐。」我唤道,一面走过去。
&ep;&ep;徐姐一笑,似不很过意:「没想到真的来看我。」又转头跟旁边的女人说:「这是程先生。」
&ep;&ep;那女人即站起来,向我点头。可抱住的孩子忽然闹起来,也不和我讲什么了,只管哄。我逕自向徐姐了解情形,又慰问几句,算是一尽长年主雇情谊。
&ep;&ep;过一下子,面前那间检查室的人走出来喊徐姐的名字。我就告辞了。
&ep;&ep;停车场是更靠近另一栋大楼,我便走了另一个方向。
&ep;&ep;那里有一排的诊间,好些个人在前面的椅子坐着要等着看。经过时,其中一扇门突然打开,一个穿西装的中年男人走出来。
&ep;&ep;中年男人跟我对上眼,都一愣。他先回神,两步朝我走来,喊道:「程先生。」
&ep;&ep;我站住,略点了头,「张秘书。」又问:「你来看病吗?」一面看一看那间门上掛的诊牌,是胸腔内科。
&ep;&ep;张秘书彷彿犹豫,才答:「不是我,我是陪人来的。」又补了句:「不是和董事长。」
&ep;&ep;我不说话,因没什么可以问了。立刻想走开,但一转念,还跟张秘书应付起来。否则好像我是站不住脚的。要掉头走人看也不用在他面前。
&ep;&ep;张秘书犹镇定,可一向也不太多表情。他问我怎么到这里来。
&ep;&ep;我装不经心地答。那诊间的门突然又打开来,出来的除了女护理师,还有一位当然认得的女人。是许女士,看她顰眉,闷闷的那样子好像真的有什么不舒服。
&ep;&ep;张秘书似即刻要上前去,又一顿,略向我看来。许女士亦望来,是怔住,手挽了一挽她的皮包,彷彿不自在。
&ep;&ep;「程太太,这些药单——」那女护理师对她说。
&ep;&ep;这里并不是没有别人,也不很安静,医院的白天向来嘈嘈杂杂的,偏就听清楚了这句——听人议论和亲耳听到是两回事。我很感到刺耳,心中驀然地纠葛成一团。并不算无缘无故,可能为徐姐的辞去,又想着犹在英国的母亲。我一向不以为矫情,却也要在这个份上矫情。
&ep;&ep;张秘书已急慌慌地上去,接过女护理师手里的药单。许女士抬手掠了掠头发,好似要来说话。
&ep;&ep;我别开脸就走。走不到几步,竟也巧,迎面来了许程诚。我一时停住。他当然看到我,因也停了下来,那神色也不知道该怎么算。
&ep;&ep;他目光似越过我,便出声,彷彿要捍卫什么:「你在这里做什么?」
&ep;&ep;我不答腔,只转头望在后面不远的张秘书和他的母亲。那女人似一副担心受怕,好像我是豺狼虎豹。简直可笑。
&ep;&ep;我回头,不言语只要走。许程诚却拦住我。
&ep;&ep;「你找我妈说什么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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