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ep;秦念尚来不及细思,谢随已经回来,扶起秦念道:“我们走。”

&ep;&ep;秦念跟着站起身,却又拉了拉他的袖子,目光掠向地面,示意他静听。

&ep;&ep;谢随屏息听了半晌,渐渐地,竟脸色变了。秦念清楚地看见他的眼中刹那间腾起了痛色,好像那水声竟然将他击痛了一般。

&ep;&ep;但是他又转头看向了她,那一瞬间,他的眼神柔和下来,他笑了,“我什么也没听见呀?”

&ep;&ep;秦念皱起眉头。

&ep;&ep;谢随一本正经地道:“你可能是伤到了耳朵——哎,哎你慢些走!”

&ep;&ep;***

&ep;&ep;安可期此次上岛,约莫就是坐船来的,他心疼自己中的毒,第二日天还未亮,就赶着谢随和秦念跟着他一同上船离开。而那寺中的僧人们却好像全没知觉一般,仍旧晨钟暮鼓地念经,便连他们走的时候也不来相送。

&ep;&ep;江波浩渺,大船行出许久仍不见对岸,安可期立在船头吹着江风,若不经意地问谢随:“你那两根剔骨针,可好些了没?”

&ep;&ep;谢随微笑,冷风挟着水汽濛濛扑面,他的眸光仿佛也在云遮雾罩之中,“托安老板的福,这大半年来,尚未发作。”

&ep;&ep;“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安可期却没头没脑地发出一声感叹,“你也不要怪老弟我,纵是那神医蒯蓝桥,恐怕也想不到自己的救命金针还有这等用处。”

&ep;&ep;“安老板虽然身不由己,但到底是得了皇命钦点,顺风顺水地做出了一番事业啊。”谢随微微挑眉。

&ep;&ep;安可期道:“什么事业,该垮的时候还不一下子全垮啦?”

&ep;&ep;“圣上总不会忘记安老板的好处的。”

&ep;&ep;“他?”安可期古怪而短促地笑了一下,“他可是天底下头一号忘恩负义之人,不然他怎么做得上皇帝?”

&ep;&ep;谢随笑笑,不说话了。

&ep;&ep;一时间,似乎有许多经年的感慨,但若再说出来,却是干瘪无味了。

&ep;&ep;安可期眯着眼睛看着这位老友——姑且算是老友吧——他有时候,真的很羡慕谢随。羡慕他不似自己这般,软弱、贪婪、虚伪、浑身都是弱点和破绽。

&ep;&ep;可是自己若不是这般,软弱、贪婪、虚伪,也许自己早已被这人吃人的江湖给吞得尸骨无存。

&ep;&ep;而谢随呢?谢随他纵是勇敢、淡泊、真诚,但他最后,又得到了什么呢?

&ep;&ep;“你当初离开家,”安可期想了想,慢慢地道,“是不是也因为,你不想再入朝堂?”

&ep;&ep;谢随怔了一怔,复宽容地一笑,“那个时候,我哪里懂得这许多。”

&ep;&ep;“也是。”安可期想起当年的谢小侯,不由得也笑了,“那个时候,说你是跋扈都抬举你了。”

&ep;&ep;谢随笑而不言。

&ep;&ep;“呐,谢季子,”安可期道,“你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ep;&ep;“想去的地方一定可以去吗?”

&ep;&ep;“说说看嘛。”

&ep;&ep;谢随叹口气,“我想回家。”

&ep;&ep;安可期一愣。

&ep;&ep;“钟无相说,我母亲快不行了。”

&ep;&ep;安可期眼中有一瞬的慌乱,“可是你母亲,延陵侯府的太夫人,五年前就已经往生了。”

&ep;&ep;谢随抬起头,笑,眼底却已然毫无笑意,“是吗,安老板?”

&ep;&ep;安可期啧了一声,“这种事情,我何必骗你。”

&ep;&ep;“我也不解,”谢随道,“安老板,你家大业大,而我不过一介草民,这种事情,你何必骗我?”

&ep;&ep;安可期看着他,沉默下来。

&ep;&ep;谢随道:“五年前,若不是你同我说我母亲病重,只想见我最后一面,我又怎会抛下了念念,星夜赶去延陵?”

&ep;&ep;他的语气很平静,好像这事情他早已想过千百遍了,无论有怎样的痛苦,也早都被自己消磨尽了,是以说出口时,甚至有些寡淡。

&ep;&ep;安可期冷冷地道:“你没有见上太夫人最后一面,也是你福气不够,竟要怪我吗?”

&ep;&ep;谢随的话音依旧淡淡,“我这人根本就没有福气,我早已认了。但是我的母亲,她真的往生了吗?”

&ep;&ep;安可期甩袖往回走,“你这人缠夹不清,若实在不信,我这便叫船工掉头,开到延陵去让你扫个墓便是!”

&ep;&ep;“这却不必。”谢随扬声笑道,“但安老板,我总当你是敢作敢当的。蒙你好心问候我身上的剔骨针,我才想起来我缘何会被种下这东西——原是因为我有一个好朋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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