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无数蝙蝠,赤荧荧的眼睛望着底下肩背挺拔的女人。白衣的臣子们恭敬地立于两侧,大部分是妖,竭力化了人形,仍免不了奇形怪状、尖嘴猴腮,有只妖的头颅简直像拍扁的筑球。其中许多妖臣白若耶不认识,她离开雪境天极太久了,朝臣的更迭不会样样传予她知晓。尽管如此,没有妖敢忽视她,当她入殿,所有妖低下了头颅。她是妖族降临人间的第一功臣,罗浮王功勋赫赫的女儿。

&ep;&ep;行列中还有些白若耶力保的降臣,比如说行列末尾静神屏息的夏靖。投降无可厚非,脑袋比气节重要,只是身侧对着他流口水的妖侍实在太可怕了。夏靖闭起眼睛,竭力忽视那滴落一地的口水。

&ep;&ep;九重白玉阶上,原本属于澹台净的石座上坐着一个魁伟的男人。妖族的朝圣境大宗师,唯一的王——罗浮王。他穿着洁白的长袍,宽大的兜帽遮住脸庞,没有人见过他的真容。这是因为他的秘术“灵心天通”,据说这强大的术法必须依靠他的面貌发动。有妖猜测,见过他容颜的兴许都死了。

&ep;&ep;白若耶单膝跪地,道:“父亲,狂欢该结束了。杀降已是不详,屠城更是大忌。凡人虽然弱小,奈何多如虫豸遍布人间。一只蚂蚁不算什么,万蚁噬心却不可不防。不若收容城中凡人,令他们为我族奴隶,为我族放牧耕种,修筑星阵堡垒,制造火铳傀儡。”

&ep;&ep;行列中传出嘲笑声,白若耶循声望去,那是个高大的妖族将领,自称英招。来了人间,许多妖新取了人间的名字,这个妖怪选择人间传说中的天神做自己新的身份。

&ep;&ep;“我族被风雪洗炼,妖民悍勇,妖兵刚猛,何惧于那些孱弱的凡人?”英招出列,道,“何况江氏交出了云州,燕氏献出了幽州,他们自己尚且不能同仇敌忾,更是不足为惧。”

&ep;&ep;白若耶欲再说些什么,上头的罗浮王挥了挥手,二者俱恭敬地俯首,不再多言。

&ep;&ep;罗浮王浑厚的声音传来,“找到圣子了么?”

&ep;&ep;“尚未。”白若耶垂着眼,“儿臣猜他在黑街,黑街地形隐蔽,儿臣不知黑街如今的方位。”

&ep;&ep;“那个孩子呢?”罗浮王又问,“孤记得他叫苏如晦。”

&ep;&ep;白若耶想起那具被毁了灵感星阵的傀儡,抿了抿唇,脸上保持着无懈可击的冷硬姿态,道:“他是我族杀戮名单榜首,儿臣已遵照您的指示,亲手将他封喉。”

&ep;&ep;“很好,蛰伏人间没有消磨你的斗志,更没有瓦解你的忠诚。”罗浮王道,“不过你没能真正杀死那个孩子,他并未死去。”

&ep;&ep;白若耶一愣。

&ep;&ep;“封喉还能活,不愧是苏观雨的儿子。若耶,你不必忙活了,孤的秘术‘灵心天通’已经找到圣子的所在。去吧,带着你的卫队肃清边都,让那些沉溺杀戮的蠢货想起他们的身份和使命。命令他们穿起铠甲,拿起火铳和刀剑,去把那个忘记了自己血脉的孩子带回孤的身边。”

&ep;&ep;“儿臣遵命。”

&ep;&ep;白若耶回到自己的宅邸,这地方叫“石巢”,与其说是宅邸,不如说是一座黑石砌成的行宫。大半碎在了降临过程中,剩下一半断壁残垣姑且可以居住。宫城已经派出工匠,四处修补这个垃圾场一般的城池。白若耶上书说应当优先修建武备寺和工坊,罗浮王没有采纳,大部分工匠都在建造贵族们的宅邸。

&ep;&ep;我与蠢货为伍。白若耶嘲讽似的笑了笑。他们以为占领了边都,就是占领了人间。那些妖物恣意追猎,她却在狂欢的烈火中看见死亡的阴影。他们是她割舍不开的族胞,尽管他们愚蠢狂妄,嗜血残暴。她这一生都在背负着他们前行,将来或许也会因为他们死去,她心知肚明。

&ep;&ep;她换了身衣裳,负着手登塔。黑石塔上镌刻净土符箓,浸透了数名净土秘术者的精血,可以保持三十余年的秘术效果。每一层皆有魁梧的妖侍戍守,最高层里里外外守了十余名犬妖。到了最高一层,她推开门扉,里面窗明几净,屋内装饰通通换成了凡人的风格。一个灰发男人枯坐于石窗边,寂静的眼眸眺望着边都的废墟。

&ep;&ep;白若耶的目光落在一侧,妖侍送上来的膳食,男人一口没动。

&ep;&ep;白若耶在交椅上落座,拣起筷子拨了拨那冷掉的饭菜。她挥了挥手,妖侍将饭菜端了下去,另一个妖侍送上来热乎的。从始至终,男人没有扭头看她一眼。

&ep;&ep;“澹台净。”白若耶唤他,“你是不是想饿死自己?”

&ep;&ep;澹台净充耳不闻,闭上眼,兀自打坐。

&ep;&ep;旁人都以为这个男人死了,连他自己也这么以为。直到昨夜他在这座高塔里苏醒,等来姗姗来迟的江雪芽……不,白若耶。这个女人为他更换了身躯,用超一品肉傀儡给了他新生,剥去了他的“暴雪”秘术,把他藏在这无人知晓的黑塔角落,像一个珍藏的玩具。

&ep;&ep;白若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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