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离……”
他一句话也没有提起上回的不愉快,不知道是忘记了还是故意回避,生怕一提起又会触动横亘在他们中间无法跨越的观念差别。
永远不分离么?静靠在他的怀里,贪婪地想要多留住一点温暖,因为她知道当她下一个问题问出口的时候,他们两个很可能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火离,我可以和你走,我会永远陪伴着你,但你能不能为了我放弃复仇,不再杀生?”
小时候她曾无数次问过他同样的问题,那时他还小,懵懵懂懂地,不懂回应,如今她再度发问,姿态放得很低,几近哀求,他听后久久无言,两人之间弥漫着凝滞的气氛,沉默了很久很久很久,直到身后温暖的怀抱渐渐消失了,他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似火般深情,似火般决绝,一字一句,都带着刻入骨髓的执着:
“我爱你,但我是不会为任何人改变的。”
静没有回头,也没有在看那满池开得炫目的红莲,只是低头凝视面前平静无波的池水,听着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等远到快要听不见的时候,他又说话了,可能是担心先前的态度太过强硬会伤到她的心,他将语气放柔了许多,像是一个努力想要哄自己未婚妻子开心的准丈夫:“七日后我来接你,静,以后不要再提那件事了,你是这世上第一个真心待我好的人,从小我就在心里发誓,我将来一定要娶你为妻,我用了一千年的时间才重新找到你,再没有什么可以让我们分开了。”
他走后,静一动不动地坐在水边,嘴角牵起一抹心灰意冷的苦涩笑容,其实早该料到的不是吗?他生来就是一团自由自在的火,燃尽自己,焚尽一切,没有人能抓得住他,她妄图做着最后的尝试想要拉他回来,到头来还是什么都无力改变……她拿出藏在袖子里的一柄短柄匕首,回想起数日前她被秘密押送到灵霄宝殿后那位高高在上的天神对她所说的话:
“当年那妖孽是你私藏的?”
“是。”
天神命人将匕首送到她的面前,没有感情起伏的冰冷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大殿内,仿若回荡在天地间亿万年不曾更迭的古老律章:“那妖孽本该死去,却因你而活,这是你亲手种下的孽,去将它刺入他的胸膛,赎去你一身的罪。”
静凝视着手中削冰断玉的锋利刀刃,雪白的光芒照亮了她的眼睛,那一刻,她的心里冒出一个解脱般的念头:是时候该结束了,她的缘,她的孽,是时候由她亲手斩断了。
七日后,静披上嫁衣风光出嫁,在新婚之夜将斩妖神剑刺入了他的胸膛,亲眼看到狐妖一族遭遇雷劫再次覆灭,亲眼看到火离被诸仙制伏,亲眼看到他站在赤练玄火的血红火光之中对她大喊:“我会报仇的!我一定会报仇的!!!”
天庭派众天兵把火离押械到了太苍山血妖池,将他封印在血妖池池底,并命令被贬为地仙的衡阳真人在此开宗立派,建立一个名叫雪衣派的门派,世代镇守九尾天狐封印,只等千百年后这妖孽血肉消融,化为尘土。
静在漫天大火将自己包围的时候没有避让闪躲,只是呆呆地站在火中,任由火苗缠上她的身体,烧着了她的大红嫁衣,将往昔日的美好回忆烧了个干干净净,后来天兵将她拖了出来带回了天庭,她浑浑噩噩地,什么知觉都没有,脑海里不停浮现着他最后看向自己的眼神,那痛彻心扉的,带着惊讶与深深怨恨的眼神。
他一定很恨她,恨到想要杀了她,遭受挚爱之人背叛的滋味很痛苦吧?她又何尝不痛苦呢,在她选择将匕首刺入他胸膛的瞬间,也将自己的自由和爱情亲手埋葬了,他带走了她生命里的所有色彩,让她的世界重新坠入了漆黑的深渊。但是她并不后悔,为了天下苍生,就算重来一次她依旧会那样做的,她只是担心他,担心他一个人被封印在化妖池底千百年,会不会寂寞?他从小就害怕孤单,但又承受了太久的孤单,她不忍让他继续孤独下去,她要陪伴着他,就像小时候他们两个在天穹下约定的那样,永远不分离……
后来天后娘娘召见了她,作为将功补过的赏赐,她被封为花神,但她没有接受,只是自述罪孽深重,先前衡阳真人被罚贬去凡间,她也应当受到同等的处罚,恳请天后娘娘将她剃去仙骨投入轮回永世成为凡人作为赎罪,天后娘娘十分意外,但见她态度坚决,也就答允了她了,只在最后问她可有什么心愿,她淡淡一笑,说道:“希望我轮回的每一世都能成为雪衣派弟子,我想默默陪伴着他,一直到他消散在这天地间。”
在她离开的那一日,只有小葵一人来送别她,小葵张开口,似有千言万语想说,但最终什么也没有说,静也同样没有说什么,用风淡风轻的笑容告别她,没有再见二字,只因她们心里都清楚不会再有再见的一日。
静转身面向轮回之井,义无反顾地纵身跃下,下坠过程中风不停拂过她的脸颊,吹乱了她的发丝,也吹落了她头上的白玉簪,她闭上眼睛,脑海里不知怎的回想起很久以前蕙姐姐曾经对她们说过的那句话——
神仙有情,天下大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