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在那里,换不了。”
夜风吹动她脚上的金铃,清脆的声响淹没在浊闷的浪潮中,一声一声,似是铃音发出的呜咽,火离不知道她为何要在这时候说这些话,但诚如她所说,既是天涯沦落人,不需要多么相熟,也不需要任何前提,抛却身份等级,平等地交谈几句,便成了自然而然的事。
“杀害你父母的仇人,你还恨着么?”火离问。
“恨啊。”赤月浅笑道:“其实我都已经忘了我爹娘长什么模样了,三百年过去了,当初害死我爹娘的捉妖天师如今也不知轮回几世了,可不恨又能如何呢?没有仇恨,我们这些人活着还有什么意义,这岛上有千千万万的人都和我一样地活着,主人也是,只不过他已经濒临疯狂,与其说我们憎恨的是凡人和仙族,倒不如说我们憎恨的是天命吧,生而为妖,本就注定要承受太多的不公。所以在你回归之前,我们一直期盼你的到来,从小到大,我们从传说中听闻你的种种事迹,知道你很强大,你有与天对抗的勇气,如果你能回来,没准可以带领我们过上更好的生活。”
火离沉吟不语,不知思索着什么,无边的黑夜包裹着他,将那抹鲜红的背影溶进墨染的夜色,书写亘古恒久的寂寞。
“这世间没有事物是永恒不变的,日月星辰,有陨落的那一天,江河湖海,有衰竭的那一天,或许几百年几千年后会有人消除仙凡妖的对立,让你们真正得到快乐,但那人只会是你们自己,而不是我。”
他停顿了一下,说道:“我的时间不多。”
赤月心头咯噔一跳,她是个聪明伶俐的女子,从他的行为和只言片语中早已推测出了些许的踪迹,可不知为什么,明知这是这是抵挡不了的洪流,她的心口还是止不住发疼,可能因为他在妖族心目中的地位太崇高了,他不仅是他们的天狐大人,也是一个不死不灭、不可战胜的传奇,可日月星辰有陨落的那一天,再强大的神祇,也是会有逝去的那一天的。她望向崖边那人临风而立的身影,海风吹起他的衣角,红衣翻飞,像一只振翅欲飞的蝶,她心想:这样一个人,就算有朝一日消逝在天地间,也一定会选择最轰轰烈烈的方式吧?
第二天一早,啸声连绵,群妖汇聚,火离站在山顶召唤赤练玄火,通红的火光将整座山谷照耀地辉煌透亮,火焰中血妖藤的种子腾空升起,一小株红色藤蔓以闪电般的速度飞速膨胀,在火焰缠绕中向四面八方延伸,伸出无数条长长的枝条凌空飞舞,像铺天盖地的天网横亘在天空中,山谷之下等待已久的狐妖族子民早已激动异常,化作一只只赤狐飞上高空叼走各自的一小截藤蔓,只等天狐大人一声令下,就可飞向凡间。
“去吧,将它们播种大海另一边的那块土地上,让它们生根发芽。”
兴奋的狐啸声似阵阵军号响起,成群结队的赤狐群叼起藤蔓飞上蓝天,远远看去像是在空中绽开了一朵朵绚丽的火花,他们带着恶魔的花朵飞向那个心心念念的地方,让仇恨的火海吞噬那片罪恶的土地……
就在众人都沉浸在喜悦中时,火离忽然感到右腹下一阵刺痛,从那个旧伤口渗出黑色的血液,这个伤口是雪衣派后山时温静遥刺下的,后来由于护理不当留下了伤疤,再后来他跳入冥府的忘川寻找温静遥的魂魄,水中的阴煞之气钻入了伤口造成感染,自那之后疤痕就再没能愈合。一千年前他被衡阳真人打造的斩妖神剑所伤,那斩妖神剑由上古仙物霰雪琉璃魄铸成,是妖类克星,不仅能重伤肉体,也能对元神造成无法磨灭的重创,要不当年他也不会那么轻易就被擒住了,十九年前与雪衣派派对战也不不至于落败,之后他虽历经转世和内丹重聚,但重创造成的元神损伤依然存留着,如果没有右腹这个伤疤,还勉强能抑制住,偏偏有了这个伤疤,内忧外患,导致他的妖力无法恢复到盛时期,过度动用妖力还会遭受反噬,这十个月来他在洞穴除了淬炼妖藤就是钻研解决之道,可是找不到的办法。
火离咬牙,强忍过那一阵反噬造成的经络摧折寸断一般的痛楚,继续催动妖力注入妖藤种子种,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
强大而自傲的九尾天狐一生只败于一个人的手,他因她的存在而不再天下无敌,这是她亲手在他身上烙下的痕迹,从前世到今生,从肉体到元神,都将伴随着他直到灰飞烟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