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里德很快回归原样,专心做起了利维的心理辅导师。

小孩子的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在弗里德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多跟父母沟通后,利维总算不红着眼了。

他其实大致也猜得到利维与宠物共情的原因。

利维不是贵族,却拥有相当丰厚的零花钱,可见其父母手里不是有工厂就是有田地。而不论哪种资产,都会占用他们相当多的时间。用于经营的时间多了,分给孩子的时间也就少了。

所以利维才会产生“父母会不会爱我”,“他们是不是嫌我碍事”诸如此类的情绪。

面对这种安感缺失的孩子,就要通过外人来强调父母对他的爱。

弗里德嘴皮子都快磨破了,利维才重新露出笑容来。他恋恋不舍地望着宠物店,也不知放弃了揭穿计划没有。

可弗里德却没有心思在利维身上了。

他心里想着另一件事。就是他刚刚看到的人。

那个男人身体壮硕,穿一身兽皮制成的衣服,皮肤被晒得黑黄,走路风风火火还垂头。

与福特街的风格一点也不匹配。

而这与弗里德的记忆并不冲突。因为那个男人本是斯特街的一员。

安德鲁。

凯因斯拜托他寻找的人,竟然出现在lasly。

世上真有如此巧合的事?

弗里德迅速回到咖啡厅,“凯因斯,你一定想不到我在lasly见到了什么人。”

凯因斯微微昂首,示意弗里德继续说下去。

“安德鲁。”弗里德絮絮叨叨地跟凯因斯讲了他下午的事。“我看到他从lasly的店里出来。安德鲁绝对负担不起那里的价格,所以我想他新工作的地点就在那里。太巧了。”

“也许……不是巧合。”凯因斯说。

“不是巧合,难道还有谁故意安排的?谁这么神通广大,能猜到我们去福特街发传单,又能猜到我们接到利维的委托?还有谁能知道安德鲁太太拜托你找她儿子?”

凯因斯一成不变的脸色却是变得难看起来。他一跃而起,跑出咖啡厅。

弗里德本没当回事的心也沉了下去。他使劲力气跟着凯因斯,“凯因斯!发生了什么?”

凯因斯却是一把抓着弗里德的手臂,加快速度。弗里德被拎在半空,整个人头晕目眩。

几秒之后,他才久违地与大地贴近。弗里德还捂着额头吐了几口,抬头却发现他们到达了一个熟悉的地方。

熟悉的街道、熟悉的房子、熟悉的气味……是斯特街。

凯因斯神情肃穆,他幽绿的眼睛在月光下发出不详的光。被他周身气息影响,弗里德也收起玩笑脸,一同望向那个房子。

那是一个破旧的房子,小院里的杂草逐渐爬上篱笆。果篮倒在地上,烂掉的水果吸引来众多苍蝇。

但是……苍蝇的数量未免太多了些。还有,乌鸦也会盘旋于一两个水果之上吗?

门上的锁没了踪影。所以外人可以轻而易举地进入。

苍蝇盘旋于耳边,挥之不去。更为劣质的腐味让工厂排放的浓烟都显得清新可人。女人的尸体以一种别扭的姿势吊在床板边。她的上半身还紧挨着床板,下半身却贴着地面。她的双手还摊开在两侧,手指紧紧抓着木板。蠹虫在她的身体内钻来钻去,它们吃掉了女人的内脏,又从眼眶处爬出。

“妈——”

弗里德的身体被大力甩开。是安德鲁,他回来了。

痛苦的男人怀抱着母亲的尸体,虫子爬到他身上,他却恍若未见。他只是……轻轻地、轻轻地……拥住母亲的头颅,一边哭着一边喊着母亲。

为什么……母亲会死呢?

她可能因为年迈而死,可能因为跌倒摔死,可能因为行动不便饿死。她可能因空气里的毒气而死,可能因积劳成疾而死,可能因思念儿子而死,也可能因与人争执而死。

在这个时代,让一个年迈的平民妇女悄无声息死去的方法太多。多到安德鲁自己都不知道该恨谁。

他只能恨自己。为什么不早点回来。

他只能恨自己,为什么会因为一些无聊的事情而久不归家。

“平民的尸体连端上贵族餐桌的资格都没有。没有人会在意你们,也没有人会同情你们。”

那个人的话如诅咒般不断回响在耳边。安德鲁放声痛哭,既为母亲,也为自己。

“安德鲁——”弗里德想去安慰他,却被凯因斯止住了。

他几乎被强硬地带出屋子。

“凯因斯。”弗里德不赞同地喊了一声。

“留下你又能做什么?”凯因斯一句话成功咽得弗里德无言以对。

他跟安德鲁只是见过几次面,论关系还比不上凯因斯。可是真的要放着安德鲁不管吗?

不详的气息萦绕在弗里德心头。从他看到安德鲁那刻起,事情就有些不对了。

“如果我们没有去找安德鲁——”

“结果不会有什么特殊变化。”凯因斯说,“区别只在于安德鲁太太的尸体是好看点还是难看点。”

没错,他们都不知道安德鲁会何时回家。就算今天不来,明天、后天、一个月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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