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午正,沈红绵也吃了个七八分饱,待冬葵拿来棉布帕子擦了手,褪去衣衫,她便躺回床上,合目问道“除了这些新鲜事,可还有别的?”

冬葵立在床边,犹豫道“还有一些是关于夏小姐的。”

双燕姐姐?

沈红绵翻身坐起,忙不迭的问道“什么传闻?说来听听!”

冬葵便将传闻讲了。

那日夏双燕跑下山来报了官,官府贴出告示,说那一带有山贼出没,前两日,又贴出告示,说山贼抓到了,并且兵马指挥司的官老爷还专程到夏府向夏双燕表达了谢意。

沈红绵听后,放下心来,心里盘算,这定是李世安怕未过门的娘子名声有损,和兵马指挥司打了招呼,所以才会有此传闻。

她又躺好,似为了确认,沈红绵又问“现下兴安城里是如何说双燕姐姐的?”

冬葵替她盖好丝被,道“那可真是将夏小姐夸奖的天上有地下无,什么聪慧过人记忆超群啦,什么有勇有谋敢为人先啦,我去靖水楼买果子时,见说书先生都在讲这段故事呢。”

沈红绵噗嗤笑了,脸蛋枕着手臂,只觉得脑子昏昏沉沉,不时便沉入了黑甜梦乡。

时节转入初秋,昼短夜长,冬葵早已回仆房休息,灯烛无人打理,渐渐快要熄灭,沈红绵起身下床,光着小脚丫踩在冰凉的木板上,从柜子里翻出来新的蜡烛换好,也懒得扣油纸罩子,捧着烛台,挑了帘子出来,便伏在安几上,津津有味地看起话本子来。

酉时到了,冬葵过来唬了一跳,见她眼下两团黑云,趴在安几上睡了,便匆匆给沈盛报信去了。

隔日早晨,沈红绵才净了面,元冬便带着裁缝过来敲门了。

女子裁制新衣,先要选布料,后要量体记数,从臂展到腰身,无不仔细。

最是麻烦的。

又因近来昼夜颠倒看书,沈红绵只觉得精神不济,站在八仙桌旁,任由摆弄,仿佛一尊没魂儿的木头美人。

如此半个时辰,才将裁缝送出门去,冬葵兴奋地道“小姐,你知道这裁缝是谁吗?”

沈红绵伸直两条腿,极没淑女样子地靠着八仙桌而坐,摇了摇头。

“我的好小姐,他可是大良街上最有名的李师傅,年初还为福临长公主做过新衣,手艺精着呢,他做的衣服,我保管你穿上比天府仙子都好看!”

沈红绵嘟囔“哪有何用,我哥哥又不许我出门。”

冬葵俯身靠近,嘻嘻笑道“并不是呦,李裁缝走时交代了,三日后新衣制成,要您亲自去取呢!”

“真的吗?”沈红绵的双眸立即一亮,坐正道“你说真的?”

冬葵笑着点点头。

许是有了盼头,这三日沈红绵便自觉乖顺起来,就连昼夜颠倒看书的毛病也改了,沈盛颇为欣慰,便放任她出门取新衣裳去了。

且说这兴安城,每到月初便有集市,商户将货物拿到沿街两侧摆放,吃喝用度一应俱,此时大良街上人来人往,沈红绵一路四处打量,垂挂发髻在耳后轻摆,粉色衣裙随风飘荡,端的一派娇俏,自是惹来不少男人垂涎的目光。

她倒也浑不在意,带着冬葵取好衣裳,打发她先行回府,自个边走边逛,来在一个玉石铺子前,好奇的左右打量。

这玉石铺子老板五十多岁,是个矮胖子,扶着肚皮问“这位姑娘想要个什么宝贝?”

这些玉石做的小玩意琳琅满目,集市人多手杂,想必越是靠近老板的东西越贵重,沈红绵问道“那个玉扳指多少钱?”

胖老板低头看看那扳指,笑道“姑娘你好眼力,这个玉扳指,可是个好玩意儿!”

沈红绵一听便来了兴趣,单挑秀眉问“哦?怎么个好法?”

胖老板将那玉扳指捡起递过来,沈红绵拿在手里上下把玩,老板神秘兮兮地道“姑娘,这可真是个好玩意儿,我收来时,听说这是沈之鹤沈大人的随身扳指……”

沈红绵正做势将那扳指套在拇指上,听他一说,心忽的猛跳,急急左右转动扳指两番,都没见到那标记的“沈”字,抬眼看向胖老板,道“你做生意就做生意,胡说八道做什么,这根本就不是沈大人的扳指。”

“哎呀,你这小姑娘,”胖老板插腰,问道“你见过沈大人的扳指是怎地?”

沈红绵何止是见过那玉扳指,满兴安城也找不出比她更熟悉的人了。

她出生时是个弃婴,被人抱到黑堂子里,长到七岁,便和一帮小孩子混在一起,给看堂子的人挨家挨户去讨要银钱。

如若稍有顶嘴不顺从,便会被看堂子的人又打又骂,几日不给一口饭吃。

有一回,堂子里和她交好的小丫头受了风寒身子发热,她便私自做主没让那丫头去讨钱,被堂子里的人抓到,连夜将她踹出去,叫骂她不要到钱,不准回来。

那时正是端宁十二年的初冬,天黑的早,家家升起暖炉子,闭户关门,她哪里还能要来钱?

一面走一面哭,走到沈府门前,坐在台阶上,又冷又饿昏昏沉沉将要虚脱,一双温暖大手将她抱了起来。

当夜她迷迷糊糊的在沈府睡下,梦里面还在哭,死死抓着沈之鹤的手,不让他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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