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已经毁了我,为什么还要毁了她? (1/3)
&ep;&ep;魏国夫人献上供品,回头看了一眼武皇后。
&ep;&ep;武皇后坐在一旁,左手边站着她的哥哥贺兰敏之,右边站着她的表弟,当朝太子李弘。李弘穿着隆重的礼服,袖宽袍长,纹绣麒麟闪着金光。他身形瘦小,也许是从小生病的缘故,面色总是那么苍白,偶尔带着些许血色。李弘的性子像他的父亲,说话也文文弱弱的,一副好欺负的模样。
&ep;&ep;妙的是,他并不好欺负。他认定的事,不考虑后果,天王老子也改不了。
&ep;&ep;内外命妇,朝廷女官依次献上供品。武皇后坐在一旁,每经过一个人对她行礼,皇后便颔首。
&ep;&ep;“这女子是谁?”皇后忽然问贺兰敏之。
&ep;&ep;那个女子身形窈窕,看上去不过十三四岁,在众多命妇中显得尤为显眼。她肤色白净,嘴唇殷红,有一双含水的眼睛。这容貌教人一看就晓得,不用犹豫,绝对是个标准的美人儿。
&ep;&ep;“回皇后,这是司卫少卿杨思俭之女。杨思俭的夫人因身体抱恙,不能前来,因此由女儿代为祭拜。”贺兰敏之轻声说。
&ep;&ep;“杨少卿啊,难怪。少卿执掌仪仗[r1],近些日子也辛苦了他。既然能做这个官,想必是出身诗书礼仪之家,难怪女儿举手投足端庄得体,是个雅致的美人儿。”
&ep;&ep;武皇后停了一会儿,好像在思索一般,忽然没头没脑来了一句:“弘儿,你可满意?”
&ep;&ep;李弘一愣,脸蓦得红了。
&ep;&ep;皇后微微一笑:“我见你刚才,眼睛可是没离过她啊。”
&ep;&ep;李弘支支吾吾,有些扭捏,一个字也说不出。
&ep;&ep;“杨少卿,臣昨日还见过他,的确是个不寻常的人。他身上有一股正气,有一股利气,官场摸爬滚打这么多年,还能如此,属实不简单。我看,这门亲想必是没错的。”贺兰敏之此时此刻,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的确是一片真心。他的人生是毁了,不愿看见从小玩在一起的表弟错失所爱。
&ep;&ep;“那本宫今日就告诉少卿,叫他别把女儿许给别家。”皇后心中明白了许多。
&ep;&ep;李弘知道自己脸上一定是藏不住的喜悦,羞得半垂了头,答应道:“谢皇后,不,谢谢阿娘。”他抬起头,孩子一般地笑了。
&ep;&ep;贺兰敏之也笑了,笑得却有些苦涩。一个女子的脸浮现在他眼前,笑弯了的眉眼,睫毛轻轻颤着。每想起一次,这张脸就变得越发模糊,他努力地想,却无能为力。也许最后,他会忘记她是谁。
&ep;&ep;红锦缎有如暮色染红的血,洋洋洒洒,落下的时候,他的心有些微微的疼痛。
&ep;&ep;暮钟敲响,封禅礼毕。
&ep;&ep;那一年,李治改元乾封。
&ep;&ep;二月份,回都城的路上,天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ep;&ep;武家那两个堂兄,也许是在南方瘴疠之地受尽了苦,终于学乖了些。封禅时觐见了帝后,武皇后没多看他们一眼,两个人想讨好她,说几句吉利话。皇后抬眼一瞥,又垂下去,仿佛不认得俩人似的。他俩明白了,武皇后还没忘那仇,想服个软认个错就回京城当官,是想得美了些。
&ep;&ep;武惟良、武怀运一合计,那可不得送送东西,表表诚意。便借由“献食”的借口,把从地方搜刮的民脂民膏装上几担子,呈给了武皇后。随礼奉上信件,表示二人已经深知从前冒失不识大体,如今地方也待过了,苦也吃了,毕竟是娘家人,希望皇后别再生这个气。
&ep;&ep;武皇后看了信,随手丢在炉子里。雨还没停,烧着炉子祛祛湿气,这信也就配烧炉子用。她看到那盒吃食[r2],顺手取过来,掀开盒盖看一眼,是饸酥糖。糖确是不错的,炼得晶莹透亮,没个成百上千道工序,真做不出来。这两个滑头政务办不好,嘴把不住门,压榨起百姓来倒是一把好手。
&ep;&ep;拾起一块糖,放入口中化了,软绵如同春水。她垂下眼帘,忽然勾起嘴角,深吸了一口气,把饸酥糖的盖子阖上,对婢女琴音说:“把魏国夫人叫过来。”
&ep;&ep;后来,贺兰敏之见到的是一个冰冷的尸体,七窍流出的黑血凝在脸上,面色惨白,扭曲得不像自己的妹妹。她的指尖还留着酥糖的碎屑,敏之甚至闻见了酥糖的香味。他看见那个坐在龙椅上威严的男人,抱着自己妹妹的尸体嚎啕大哭。他从来没见过这个人哭,忽然心头涌上一丝宽慰。妹妹打这场仗并不是毫无把握,至少那个男人还在意她,不论是不是因为她与武皇后有几分相像。
&ep;&ep;可是啊,他怎么会想到,变故来得这么快,这么突然。小时候,他在父亲的病榻之前发誓,一定会保护好妹妹,不让她受到任何人伤害。他记得那时的坚定与诚恳,拼上性命也要护她周全的决绝。姨母,你好狠心啊,她是有错处,但是罪不至死,你真下得去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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