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ep;果然如同唐蕴所说,无人来探究这件事。宫中暴毙数十人,竟然没翻出半点水花。子桑翼不知道是不是他久居禁宫,两耳不闻宫外事的缘故,这种平静究竟是父皇的插手,还是禁宫之外的场景震慑到了别有用心的人?

&ep;&ep;这一个月以来,他们深居禁宫之中,竟如往日般平和。

&ep;&ep;噢,还是有所变化的。

&ep;&ep;“不恒。”青年拿着折扇轻轻敲了敲他的肩膀:“背挺直。”

&ep;&ep;随后一盘樱桃放在他手边。子桑翼咽了咽口水,继续全神贯注地写着今日的功课。蝉鸣声中,唐蕴的呼吸近在咫尺,一缕凉滑的头发从子桑翼的耳边落下。

&ep;&ep;他挺直背脊,反而更靠近了唐蕴。不过这都比不上唐蕴的一声“不恒”更让他高兴。或许是小孩子的直觉,子桑翼觉得即便再怎么拥抱和倚靠,唐蕴这人都还是离他很远。反而这样称呼里,唐蕴毫无意识到自己与他人的亲昵,是他们最近的距离。

&ep;&ep;他喜欢唐蕴叫他这个不可为外人所知的名字。

&ep;&ep;“先生喂我。”子桑翼声音软糯,小肉手抓着笔的样子着实可爱:“我好想吃樱桃,可又无暇顾及这水果……”

&ep;&ep;“若你真的全神贯注,又岂会知道手边有刚冰好的水果。”唐蕴将他书写的文章全部看进眼底,对他这种孩子话无可奈何,拿起泛着凉气的樱桃投喂:“张嘴。还有,‘于陵子仲’你写成了吴陵子仲。一会儿重写一遍。”

&ep;&ep;“是——啊呜!”小孩一口咬到她手掌心的樱桃,顺带狠狠地吸了一口她的掌肉。

&ep;&ep;唐蕴不由敲他头:“松口松口,吃你的樱桃写你的作业,莫要添乱。”

&ep;&ep;子桑翼抿着唇笑,拉着她的手摇了摇。早慧的小孩露出那种乖巧可爱的姿态,的确让人难以拒绝。

&ep;&ep;唐蕴刚坐在子桑翼身旁,就听他道:“先生,这篇《齐策》里的赵威后好像我母妃。”他放下笔,瞳眸明亮:“一样的清正廉明,灵心慧舌,胆识过人!”

&ep;&ep;赵威后,在幼子尚不能治国时替其执政的一位优秀女郎,是个清明优秀的政治家……唐蕴思索片刻,点头称是。

&ep;&ep;当今的大宸,其实女官不少,如果子桑翼的母妃,而今大宸的皇后殿下未曾入宫的话,想来的确是一个不输于赵威后的,能够泽被一方的能臣。冯家与至今仍然对女子为官以言为讳的胡家不同,他们家族对自家人入宫为妃并不稀罕,甚至嫌弃这皇宫污浊。而偏生他们这代最出众的孩子,嫡女冯筱宁铁了心要入宫,宏图伟愿不是成为肱股之臣,竟是改变宫中她看不惯的风气。

&ep;&ep;一入宫就是皇后,诞下一双龙凤胎,子桑翼和子桑瑜。皇帝行事荒唐,为了子桑翼的母亲,将当时如日中天的胡家皇后打入冷宫……虽然也因此的确让颠倒纲常的皇宫内一时清明,但皇宫糜烂,问题出在子桑。

&ep;&ep;唐蕴曾远远地见过冯皇后一眼,那明亮如皎月的眼睛,跟子桑翼如出一辙。

&ep;&ep;想要改变泥潭,想要匡扶正义,为了理想万死不辞的模样,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ep;&ep;可惜了。

&ep;&ep;唐蕴替子桑翼研墨,平静地想着。

&ep;&ep;“岁亦无恙耶?民亦无恙耶?王亦无恙耶?这叁问我母妃夜读时也同我提到过。”子桑翼语调轻快道:“民贵君轻,母妃经常同我这么说,以后我无论身在什么位置,都万万不能忘了这四个字……”

&ep;&ep;“身在什么位置?”唐蕴笑笑:“若不恒日后继承大统,可还会把这四个字牢记于心?”

&ep;&ep;子桑翼一愣。

&ep;&ep;但是来不及思考太多。因为唐蕴这个人,深思熟虑的言行只会进入他的节奏,反而是那些灵光,那些捉摸不透的直觉表现出来的东西,更加能够得到他的青睐。

&ep;&ep;“我想我会的。我、要成为会让母妃骄傲的人,我要保护好瑜儿。我喜欢母妃的殿里特别好的那些宫人,还有舅父,他们每个人都期待我,如果我真的会登上那个位置,我要成为最好的人,让他们所有人都为我骄傲。”

&ep;&ep;“作为皇帝,这四个字很重要,那么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不会忘记的。”

&ep;&ep;唐蕴伸手撩拨了一下子桑翼的额发,对他的言辞不做点评。

&ep;&ep;本想试探一下未来的皇帝的为人。但面前这孩子也只会考虑自己目前能看到的东西,对于他之后漫长的人生而言,变数太多,一时也不能下定论。

&ep;&ep;唐蕴发现了很有趣的一点。子桑翼这小孩儿,把自己和子桑一族分得很开,比起说姓子桑,倒不如说他发自肺腑地觉得自己是冯家人……子桑翼,冯不恒,而今她在禁宫中,面对的是冯不恒。

&ep;&ep;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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