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ep;其实,韶声并非一直如此。
&ep;&ep;刚在禄城落脚时,她死里逃生,心里还有许多侥幸。
&ep;&ep;她知道自己做了大逆不道的事,又没有吴移一般的本事,齐朔定不会轻饶她。
&ep;&ep;回去是不可能回去的,但等风头过去,和吴移私下里通信往来,再重新拟定倒方大计,也未尝不可。
&ep;&ep;计划若成,她自己虽不能亲眼见证,但也算了却心愿。
&ep;&ep;至于希望是何时灭的?
&ep;&ep;这又不得不提到新皇登基的事情上了。
&ep;&ep;今上登基后不久,便斩尽方必行一派,血洗了江南之地,凡南地士人,全安上南朝余孽的罪名,拉去砍头。
&ep;&ep;当时江南士人四处逃窜躲藏,幸存者躲到如今,才敢偷偷冒头,提心吊胆地悼念断了的文脉。
&ep;&ep;虽如此,但反对之言,却一句也不敢放。
&ep;&ep;韶声所犯命案,也是趁这个混乱的机会,糊弄了过去。
&ep;&ep;做完这些,今上又以谋反之名,卸了大将军吴移的兵权,赐死了左相何泽生。
&ep;&ep;而她柳韶声这位已死的前将军夫人,却迟迟没有发丧的消息。
&ep;&ep;韶声便全明白了。
&ep;&ep;齐朔本就想好了要清洗南朝余孽,当年南征时边杀边抢的做派,便是他的初步尝试。
&ep;&ep;但旁人不能妄测圣心。
&ep;&ep;否则,下场惨烈。
&ep;&ep;这些让韶声觉得,她前半辈子的各种想法,全都白费。
&ep;&ep;齐朔根本不在乎百姓。
&ep;&ep;他谁都不在乎。
&ep;&ep;在第一眼见他的时候,她就发现了这点,这么多年来,却没有时刻铭记于心。她后悔了。
&ep;&ep;而让她更难以接受的是:
&ep;&ep;——即使南方士人几乎被屠戮殆尽,在齐朔以血腥手段镇压下反对的声音后,几年过去,普通百姓的生活,却一直安宁富庶。
&ep;&ep;他甚至只是杀人,并不禁止后来人读书,科举也照常。
&ep;&ep;韶声想起自己随军南下时的见闻。
&ep;&ep;那时她觉得,方必行之类,食厚禄而不事生产,对辛苦劳作的常人是种践踏。
&ep;&ep;他们该死。
&ep;&ep;死了便能早些把贪吞的财产吐出来,分给应得之人。
&ep;&ep;但齐朔这样不加甄别,便胡乱砍杀的做派,就当真可取吗?
&ep;&ep;士人难道就全是同方必行一般的坏种?
&ep;&ep;读书使人明理。
&ep;&ep;就连他齐朔,尽管再聪明绝顶,也是因着读了书,才多了常人难及的见识。才能有今天。
&ep;&ep;读书人怎么就全有错呢?
&ep;&ep;怎么就全该死呢?
&ep;&ep;然而,成朝至平丰七年,仍然四海升平,内外安定。
&ep;&ep;由此观之,这些自南朝以来,便耕读传家的清贵书生,死得不仅不明不白,还似乎毫无价值。
&ep;&ep;换言之,他们本身似乎毫无价值,活着,死了,都一样。
&ep;&ep;这让韶声对自己一直坚信的东西,产生了怀疑。
&ep;&ep;何为对,何为错?
&ep;&ep;何为好,何为坏?
&ep;&ep;难不成,其实齐朔是对的?
&ep;&ep;绝无可能!
&ep;&ep;他手握着无数条的人命,如此暴行,逆行倒施,绝无可能!
&ep;&ep;韶声这样说服自己。
&ep;&ep;如此,她便深深地陷入了矛盾之中。
&ep;&ep;韶声本不是心胸开阔之辈。
&ep;&ep;尤其是对于齐朔相关的事情,从她少女时期起,便会下意识地斤斤计较,事事不放。
&ep;&ep;故而,在禄城的日子过得越安逸,韶声心中便越不好受,矛盾便越无法愈合。
&ep;&ep;最终,以至于混沌度日,对什么都兴趣寥寥。
&ep;&ep;一切仿佛大梦一场,皆作虚妄。
&ep;&ep;“娘……你别这样,大家都看着呢……”知省小心翼翼地牵起韶声的袖子。
&ep;&ep;将她从思绪之中,猛然抽离了出来。
&ep;&ep;知省不明白母亲为何突然变成这样。
&ep;&ep;让他害怕又羞惭。
&ep;&ep;药铺里的这位客人对人和气,对他这个小孩子,也很有耐心,是个好人。
&ep;&ep;况且,他还那样伤心。在母亲的喝骂之下,看上去甚至更伤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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