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ep;在三十涯,从林夏两口子家旁边的蟋蟀窝里的蛐蛐到永渡河里的□□精,天上飞的地上爬的水里游的所有东西,都知道十三爷不仅是个接地气儿的孤家寡男,还很有慈悲心。

&ep;&ep;寻常,要是哪只半死的麻雀踩了谁家祖坟上的狗屎运,被他碰上了,便有十成的几率活下来。

&ep;&ep;今天,斜阳夕照之时,十三爷颀长的身影便从北面翩翩而来。他怀里竟抱着个人。

&ep;&ep;那人一头乱发罩着脸,头发很黑,他胸口上还插着把箭,乌黑的箭簇从十三爷的臂弯下露出来,冷光一闪,这半死不活的人就把谷里的妖魔鬼怪吓得心口一凉——这人都快死了,竟然在十三爷怀里动弹了一下,只见他一只手猛地抬起,反攥住容名的袖子,活似诈尸一般,将将摸着那片衣袖,又偃旗息鼓地垂了下去。

&ep;&ep;容名没吭声,朝街坊邻居们笑笑,镇定地上了永渡桥。

&ep;&ep;十三爷捡了个人回来。

&ep;&ep;这没什么稀罕的,十三爷经常捡些半死不活的东西回来,他老人家慈悲心发作了,谁也管不着。大家收了目光,各自拾掇回家吃饭。

&ep;&ep;容名踏过木桥,穿过竹林中的蛮荒小路,进了他的木屋,往榻上一坐,把这倒霉鬼半抱在怀中,左手发力,将那铁箭两头切了,右手抵在这人心口上,缓缓注入灵气,左手再一动,那半截箭就被抽了出来。

&ep;&ep;灵气虽把伤势定住了,但那两个口子依然前后发力的渗了血,染得容名的一身白衣沾了这斑驳湿红,血腥味沁了一屋子。

&ep;&ep;倒霉鬼被疼得哆嗦一下,虚虚的睁开眼睛,透过睫毛根,射出两道冷光。容名瞧着,大概这人是个硬茬,不分好歹,又不动声色的滚出一片狠厉。

&ep;&ep;那戒备狠厉滚到一半,两片绷紧的嘴皮动了一下,倒霉鬼昏过去了。昏之前,他竟然已把袖中的半截薄刃抓着了,虚虚的抵在容名腰侧,速度之快之轻,连十三爷这个神仙都没有察觉。容名愣了愣。

&ep;&ep;这人要不是受了重伤,他腰上,现在该有一条又长又深的血口子了。

&ep;&ep;容名看了一眼,伸手,将那薄刃抽出来,没成想,他越抽,刃就被攥得越紧。容名收手,先把这人一心口的血止住,将那一身破烂的湿衣扒了,露出两个血肉模糊的伤口及一块挂在脖子上的白玉。他从自己身上撕下一缕长条,长手一伸,把床头上放的一瓶药膏勾来,一股脑往这人伤口上一抹,把长布条缠上去,打个死结,将人侧放在榻上。

&ep;&ep;他站在榻边,想了想,又从腰侧的锦袋里摸出一个瓶子,倒了一颗白色药丸,把这人嘴一掰,药丢进去,再一合——那块白玉突然亮起一道柔光,容名垂眸一看,没看出个什么头绪,又把玉拈起来。

&ep;&ep;白玉背面露出两个字。

&ep;&ep;那两个蝇头小字鎏着金,雕得十分精细,一笔一划,落下一个“小蛮”。

&ep;&ep;容名看了片刻,把玉放下,笑了笑。

&ep;&ep;小蛮。

&ep;&ep;这名字有点女气。

&ep;&ep;天色已经不行了,从窗外投了有点昏暗进来,把这屋子闹得像鬼屋。容名点了灯盏,在屋里的木桌旁坐下。

&ep;&ep;他这小屋,共有两间,一间堆放书籍物品,一间供他休息落脚。便是这间了。

&ep;&ep;这屋子不大,里边摆放的东西也不多,一张长榻,一张有些粗糙的红漆长案桌,案桌上的一盏灯一堆书,案旁的一把椅子,椅边墙上挂着的无名剑,无名剑旁挂的一袭黑斗篷,其余的,就只剩偶尔撞进来歇脚的灰尘,以及一个沉默写字的十三爷。

&ep;&ep;这不像是个天上的神仙住的,倒像个穷酸书生的破屋,风声连着河水呼啸而来,掀得屋上的野草东倒西歪,直从屋顶飞进窗来,衬得沉默写字的十三爷有点大厦将倾的颓败。

&ep;&ep;半晌,容名将笔搁下,把书一合,抬头看了看对面的长榻,那榻上的人猛地把眼睛瞪起来,有点像被逮住尾巴的耗子,似乎是做贼心虚,似乎又有些戒备,总之那双眼睛和脸上的表情复杂得让人看不清。

&ep;&ep;这神色复杂的人姣好的面容上还带着一层病气,刚捡回一条命,就迫不及待的想挥舞爪牙了。他把手放在背后,抓着匕首。

&ep;&ep;少年一身潋滟的绝代风华,长得一双好眼睛,介于桃花眼和狐狸眼之间,有点微圆。到眼尾那,薄薄的眼皮轻扫一下,有些凌厉,又有股惹人怜爱的意味。只是那双眼睛里并没有一丝温度。

&ep;&ep;容名把眼睛一低,说道:“伤口有些深。睡一觉吧。”

&ep;&ep;少年仍旧戒备森严的盯着他,半个时辰后才稍微把刺软一软。

&ep;&ep;但只要容名轻轻动弹一下,那双刚半合上的眼睛又倏地睁圆,直勾勾的钉在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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