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马新贻不由得感到一阵燥热。刚好另一名小妾郑氏端着一碗冰糖燕窝粥进来,马新贻顺手接过来,一口气喝下。只听见郑氏说:“大帅,外面天黑着呢,怕是要下雨了。”

&ep;&ep;马新贻一言不发地将碗塞回她手中,从金氏手中取过顶戴花翎,自己戴上,走出了内室。家丁张荣正候在门外,当即上前见礼。马新贻摆了摆手,抬头看天,果如郑氏所言,阴沉沉的天幕上彤云密布,大有山雨欲来之势。他却没有丝毫犹豫,抬脚便往外走去。

&ep;&ep;外面花厅中,喻吉三、叶化龙等人已经等候多时,见到马新贻出来,一齐躬身行礼。喻吉三上前打了千儿,小心翼翼地禀道:“大帅,今儿恐怕去不成校场了。”顺手指了指门外的天。马新贻脸色一沉,带着浓重的山东口音反问道:“雨不是还没下吗?”领先向外面走去。未及跨出大门,雨点已经如倒豆子般地滚落下来。

&ep;&ep;天公如此不作美,马新贻也无可奈何,只好回头对喻吉三说:“阅射推迟一日。”

&ep;&ep;喻吉三应声退下后,马新贻有些闷闷不乐,独自来到官廨东侧的书房。他是道光二十七年的进士,进士出身的人,却要靠军功起家。想到这一层,马新贻自己都要苦笑了。这也算是时代的特色吧,不独他一人,他的前任曾国藩也是如此。曾国藩因平定太平天国被封一等勇毅侯,以文人身份封武侯,开大清立国以来之先例。内乱确实给了更多人向上爬的机会,倘若没有湘军,曾国藩可能至今还只是个吏部侍郎呢。而他自己,倘若没有内乱,他能坐在两江总督的位子上吗?

&ep;&ep;外面的雨越来越大,小指粗的水柱滂沱而下,如蛟龙得水,翻江倒海。这是江宁今年最大的一场雨,一解入夏以来炎热的暑气。但这一天也是马新贻自任两江总督以来第一次未能按时循例阅射,他心中开始有一种强烈的不安和危机感。

&ep;&ep;马新贻发了一会儿呆,便坐下开始批阅公文。一种无形的阴霾始终笼罩在他心头,以致他阅览公文时很是心不在焉。他如此心事重重,竟然没有留意到房顶有两处正在漏雨,直到小妾金氏端了茶汤进来,险些被积在地面上的雨水滑倒,惊叫了一声,他才反应过来。惊魂未定的金氏放下茶盏,忍不住抱怨江宁府衙门的陈旧,刚说了一句,见到丈夫脸色难看,随即住了口,讪讪退了出去。

&ep;&ep;环顾狭小的书房,马新贻心中多少有些不是滋味。他身为两江总督,却还没有自己的总督衙门。原来的两江总督署就是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所建的汉王府,位于江宁城正中,极具气势,是块难得的宝地。昔日康熙、乾隆皇帝下江南时,均爱其江南特色的园林,选择此地为“行宫”。后来太平天国攻占了江宁,天王洪秀全也看上了两江总督署,将其改建成了天王府,据说不惜成本,光是中心建筑金龙殿就有五间八架,雕梁画栋,富丽堂皇,号称“神仙窟宅”。尤其有意思的是,在这座雄壮瑰奇的大宫殿中,除了洪秀全父子外,再没有其他男人。太平天国有所谓禁欲的制度,实行男女分营,但天王洪秀全自己却不遵照执行。不过,偌大一座天王府,里里外外全部是美丽的女子,莺歌燕舞,想来也是一大奇观。可惜六年前,太平天国败亡后,天王府被最先攻入城中的曾国荃一把火烧成了灰烬。大火足足烧了十多天,连老天爷都看不过眼,下了一场倾盆大雨,才将大火浇灭。

&ep;&ep;倘若天王府不毁,肯定会再次成为大清的两江总督署,那么他马新贻也应该有机会见识一下当年天王洪秀全是如何的穷奢极侈。可惜,“十年壮丽天王府,化作荒庄野鸽飞”,这一切都被曾国荃和他的吉字营给破坏了!不仅天王府化作了一片废墟,江宁也四处是残垣断壁、碎砖破瓦,连一株完好的树木也找不到。连当时的两江总督曾国藩看了都感慨万千,甚至不打算在江宁重置两江总督署,而是准备移署到扬州了。

&ep;&ep;曾国藩曾经创作过不少军歌,专门教习湘军。其中《水师得胜歌》的结尾唱道:“仔细听我得胜歌,升官发财乐呵呵。”要论升官,数曾国藩升得最大;要论发财,则首当其九弟曾国荃。太平天国忠王李秀成被曾国荃俘虏后,在木笼中写下《自述》,其中特别提到:天京城中有圣库一座,里面全部是天王洪秀全的珍藏;而天王的长兄和次兄还各有宝库一座,里面全部是稀世珍宝。但这批巨额宝藏却在天京被攻破后神秘失踪,去向不明。湘军主帅曾国藩上报朝廷时,特意强调说,湘军攻克天京后除了两方“伪玉玺”和一方“金印”,别无所获。当然,只有傻子才会相信曾国藩的话。

&ep;&ep;面对沸腾的物议和朝廷质疑的目光,曾国藩虽然底气不足,却也不得不竭力辩解,说:“并无所谓贼库者。”意思是说根本就没有李秀成所提到的圣库和宝库,并抢在朝廷钦差到达之前,急不可待地将李秀成杀死。李秀成一死,圣库、宝库一事便死无对证,这是典型的杀人灭口。然而,曾国藩可以杀掉李秀成,却封不住天下人的悠悠之口。时人都知道太平天国实行军事共产主义,财富高度集中,其纲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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