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ep;成婚这么多年,他们从没生过争执,也没闹过别扭,可今日也不知是怎么了,听皇帝问完那些话之后,他心里总觉得像是有什么东西压着,叫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ep;&ep;谢偃轻轻唤了声:“夫人啊。”

&ep;&ep;正是晚间,仆婢们都已退下,内室里便只留了他们夫妻二人,卢氏对镜而坐,将青玉耳铛摘了,搁进紫檀妆奁里,浅笑道:“怎么了?”

&ep;&ep;谢偃到她身后去,轻轻扶住她肩,道:“今日陛下临走前,曾经问过我几个问题。”

&ep;&ep;卢氏恰到好处的挑眉,低笑道:“看老爷这般情状,似乎很是为之感慨。”

&ep;&ep;谢偃有些自嘲的笑了笑,又将先前顾景阳问的话同她讲了。

&ep;&ep;“原来如此。”卢氏是女人,更能明白女人的心思,听他说完,便猜出那二人是为何置气,她执起梳妆台上的白玉梳,莞尔道:“枝枝从前也那么问过我。她说,她不愿过我这样的生活,想寻个一心人,心里都只有彼此,再容不下其他。”

&ep;&ep;谢偃听得微怔,顿了顿,低声问道:“夫人年少时,有没有生过这样的念头?”

&ep;&ep;卢氏面上的笑意淡了,她低下头,缓缓梳理长发,谢偃问出口后,也有些后悔,正以为她不会回答时,却听她道:“有过的。”

&ep;&ep;“我舅父沛安公,是天下闻名的大儒,广纳门徒,昔年拜在他门下的人很多,那时候我刚及笄,在舅父家中小住,也曾经对舅父的弟子动过心。”

&ep;&ep;卢氏在镜中见到了丈夫隐约中带着些不自在的神情,也没在意,淡淡一笑,道:“可是他的门第太低了,够不到邢国公府的门槛,我又是家中长女,没有纵情任性的权力,所以到最后,还是不了了之了。”

&ep;&ep;谢偃听及此处,不免有些尴尬,静默半晌,又道:“后来呢?”

&ep;&ep;“后来公公便往府上提亲,定了你我的婚事,我按部就班的出嫁、生子,日子其实也过得很好,”卢氏道:“那人后来参加科举,中了进士,入朝为官,又过几年,也娶妻生子,有了家室,我们也曾经再遇上过,但也只是颔首见礼,再如同陌生人一样匆匆分离。往事这种东西,回首去看时,也是唏嘘的很。”

&ep;&ep;谢偃又是久久沉默,最后方才道:“夫人坦荡。”

&ep;&ep;“到了这把年纪,还有什么说不得的?”

&ep;&ep;卢氏自若而笑:“发乎情,止乎礼,钟琰不也曾经说过,‘若使新妇得配参军,生子故不翅如此’吗?”

&ep;&ep;她所提起的,却是魏晋时候王浑与其妻钟琰的旧事。

&ep;&ep;王浑有一日见到儿子王武子从庭院中走过,神态潇洒,颇为不凡,对妻子钟琰说:“有这样一个儿子,大可以心满意足了。”

&ep;&ep;钟琰笑着回答说:“假若我当年嫁与参军(王浑之弟),生的儿子还会更出色。”

&ep;&ep;谢偃颇通文墨,自然知晓这典故,听后却有些踌躇,又过了良久,他低声道:“夫人啊,这么多年了,对不住。”

&ep;&ep;卢氏温和道:“这从何说起?”

&ep;&ep;“我太想当然了,有些话你不说,我也不会想,今日我若是不问,这些事恐怕永远都不会知道,”谢偃道:“仔细回想,总有委屈了你的时候。”

&ep;&ep;“那倒也不至于。”卢氏摇头失笑:“老爷其实已经很好了。”

&ep;&ep;谢偃听她说完,神情却有些惘然,轻声道:“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夫人不再叫夫君,而是改口称呼老爷了。”

&ep;&ep;卢氏浅笑道:“老夫老妻了,倘若再卿卿我我,岂不叫人笑话?”

&ep;&ep;谢偃想起今日皇帝问的那句“谢夫人于你是敬重多,还是爱重多”,心头便如同堵了一团浸过水的棉花,又湿又重,有些喘不上气来。

&ep;&ep;“夫人啊,”他忽然有些踌躇,扶住卢氏肩头,低问道:“你说我很好,是不是因为最开始的时候,你心里就没有期待过?”

&ep;&ep;卢氏执着玉梳的手顿住了。

&ep;&ep;她回过头去,神情中隐约有些诧异,望向了身后的丈夫。

&ep;&ep;谢偃没有做声,只静静看着她,目光里说不出是忐忑,还是什么别的东西。

&ep;&ep;长久的静寂过去,卢氏将手中玉梳搁置下,眼睑闭合,默认的点了点头。

&ep;&ep;……

&ep;&ep;第二日晨间,便有内侍往谢家宣旨,因皇后故,加谢偃梁国公勋爵,谢允身为谢家嫡长子,顺理成章做了世子,谢澜也系嫡孙,便以世孙称之。

&ep;&ep;今时不同往日,再接旨时,谢华琅便要站在谢偃之前,自衡嘉手中接了那旨意之后,方才转交给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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