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十七听见自己世界观碎裂的声音,从来一丝不苟得有些洁癖的相柳,此刻正顶着一头蓬松的乱发推开玟小六的房门,脸上不知道画了些什么圈圈叉叉的图案,一看就是小六的手笔,平时熨帖平整的一身装束,此刻也是从里到外的褶皱,那素白矜贵的布料上胡乱擦着一些黑乎乎的污痕,二人昨晚的夜生活想必是热闹丰富,十七眼热地看着相柳,脑补出来的画面让十七几乎要嫉妒成狂,相柳感觉到那叶十七冰冷的目光,也不以为意,抬脚几步走出了结界,很快就身形消隐不见了踪迹。

叶十七以前就对这蛇妖很是不爽,他是从云端跌落尘埃过的人,是真正被丑陋人性将身心一同碾碎过的人,这五六年清水镇的生活,并没有真正疗愈到他残破的身心,叶十七对谁都不信,冲谁都有一番盘算,如果说叶十七是平等地厌弃所有人,那对相柳,十七还多加了一分恶感,这恶感从一打照面时就存在,凭大妖的身份在神族的兵营中混迹,被各界惧怕憎恶,被同袍冷眼嘲讽,凭什么他相柳就还能活得这么逍遥快活?他凭什么不难堪狼狈?他凭什么不厌弃他人?

叶十七不是没有想过,如果这蛇妖在初见时,对玟小六再冷酷无情一些,是否二人就不会有亲密的月下同乘,也不会有这晚的同床共枕。

叶十七恐怕永远不懂相柳。有些人,即使童年凄惨,半生孤独,但依然保有一颗赤子之心,冷淡的保护色下,那颗心只要还在鲜活跳动,便总能天地辽阔。人间声色伴酒,海上风月畅怀。相柳只要看一看海上的月光,就觉得世间值得。

叶十七只怕更是没有想到,魔头相柳能与小六快速亲密起来,也是因为二人都有着相似的赤子情怀,纵然世间薄待过自己,过往诸多不堪,但依然心中有坚定的信念与执着的热望,无关盘算计较,也不需要权衡得失,那是真正的心与心的交互,灵魂之间的惺惺相惜,那是最简单的一份快意。

叶十七不理解,所以叶十七只能是叶十七。

相柳出了清水镇,没有立刻返回营地,而是去到了小六初时唱情歌的那方水泽,鬼使神差地,就是没有立刻以灵力洗去脸上身上的脏污,借着水光的投射,相柳细细地看脸上的炭笔痕迹,有些回味昨天她骑坐在身上勾画的情形,凑得那样近,认真执笔,给自己描眉画眼,她真当自己是人间帝王了?那她拿自己当什么?爱妃不成!

相柳望着水面倒映的那张脸,黑炭头留下圈圈划划的印子,又好笑又滑稽,恐怕连相柳自己都没发觉,自己对相识不久的玟小六已经如此纵容。

相柳又在水畔闲坐了会儿,拿着九颗石子在摆弄,一会横着摆成一排,一会纵着码成一列,一会又三三摆成一个矩阵,被小六冷不丁地问自己本体脑袋的长法,相柳一时也有点迷糊,自己的头到底是怎么长的来着?又再看看水面倒映的那张脸,心说完了,我这颗头脏了。

直等到接近每日操练的光景,相柳才催动灵力整洁了形貌,匆匆赶回了营地。

相柳一夜未归,营中习以为常,这位大妖军师经常三五日不在,神农义军不知道相柳还有个防风邶的身份,要不定时地分身应付,顺便在风月场里搜集各国的新事要闻,不过每次相柳消失一阵子,回来都往往带着些新鲜消息,只当他是外出打探情报去了。

这次也不例外,相柳一回营地就召来军阶较高的几个将领在帐中商谈,自己被轩辕高手堵在家门口暗算,轩辕国如此按耐不住,无论轩辕这一次目的为何,都表示大战之日将比他们预想的还要迫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