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史府中,姜忘,凤如钢,韦猛和张天都围坐在书房案几之前,人人面沉似水。「我河北故众死伤不下千人,驻守在北门的部队几乎伤亡殆尽,各州唐兵和本州新兵组成的临时部队损折三千五百余人,东门部队表现英勇,但也伤亡惨重。库存的箭矢用去了半数,滚木檑石已经告罄,火油数征集到了城头,城内已经几乎没有油灯可点。」张天都仔细地作着战报。

「现在我们还有多少人可以作战?」姜忘沉声问道。

「河北骑队两千三百人。大唐官兵四千两百人。」张天都飞快地说。

「你们看我们还能坚持多久?」姜忘望向一直沉默不言的凤如钢和韦猛。

「其实在三天之前,北门东门城墙被占之时,恒州本已经守不住了。多亏了那些善战的飞虎镖众多方支援,我们才能抽出人手组成骑队冲上城墙。」韦猛沉着脸说。

「她奶奶的雄,这帮镖客确是能打。他们的总镖头......」凤如钢偷眼看了看姜忘,接着说,「是个汉子。」

姜忘的面上木无表情,心底却涌起一丝欣慰,咳嗽一声,他接着问道:「依照这几天的情形,你们看我们还能守多久?」

「除非奇迹出现,」韦猛长长吐了一口气,「否则就算算上飞虎镖局的战力,若是敌人再次攻城,我们只能坚守一天到两天。」

「是啊,滚木檑石俱都告罄,火油箭矢数目有限,我们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只要突厥人再发动一次攻势,我们只有血战到死一途。」凤如钢沉声道。

「未到最后关头,不可轻言放弃。」姜忘昂然道,「命令军休整,明日发动所有人到城各家各户收集磨盘,铁锅,组织城中的铁匠加快铸造箭矢。在各个城楼要害安置暗哨,决不能让突厥人再次突袭得手。」

「是!」凤如钢,韦猛和张天都同声答道。

就在这时,一名河北亲兵走入房内,躬身道:「禀告姜将军,飞虎镖局司库方姑娘,客卿贾姑娘在门外求见。」

「噢?」姜忘和河北诸将对望一眼,都有些惊讶。姜忘连忙站起身,一抬手道:「有请。」

方梦菁和贾扁鹊刚一走进刺史府就闻到了府中弥漫的浓厚血腥气。这里的所有河北将领都曾经浑身浴血,此时此刻战袍之上俱是斑斑血痕。方贾二女虽然一身衣衫仍然整洁,但是面色苍白憔悴,双目却布满了蛛网般的血丝,仿佛有几日几夜没有合过眼睛。尤其是方梦菁,形容消解,仿佛瘦了整整一圈,脸色恍如雪白的墙纸。

「方姑娘,不知你此来所为何事?」姜忘对方梦菁之前所表现出的对时局的洞察力仍然记忆深刻,所以一看到她的出现,心底不由得涌出了一丝希望。

「姜将军,突厥人三日之后将会再次攻城,到时候我们有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或许可以转败为胜。」方梦菁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口气沉声道。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惊呆了。

在李读先生的屋外,彭无望安置完所有从城头血战而回的人到各自的房间休息,刚松一口气,却被魏师傅一把拉住。

「彭总镖头,你最好去看看李读先生,他似乎已经完疯掉了。」魏师傅满脸古怪的神色低声说道。

「疯掉了,不可能吧。」彭无望瞠目道。他记得自己和李读先生在莲花山遇险,前有神兵攫命,后有屠南队伏击,情形和今日相比更显凶险,但是李读先生却颇为大义凛然,可谓临危不乱,勇气可嘉。如今虽然兵凶战危,也不至于让曾厉万险的李先生吓疯了啊。彭无望想到这里,莫名其妙地望向魏师傅。

「咳,李读先生不知道怎么了,一个人缩在房间里一会儿喃喃自语,一会儿大声狂喊什么蝴蝶啦,历史错乱啦之类的胡言乱语。我想要安慰他几句,他却说什么我们都是凭空多出来的,将来一定会化为乌有。」魏师傅气鼓鼓地说,显然被李读的胡话气得够呛。

「李读先生自从从幽州南逃以来,一直神色恍惚,默不作声,我以为他是对沿途突厥人凶残的烧杀抢掠耿耿于怀,所以没有放在心上,谁知他竟会变成这样。我这就去看看。」彭无望拍了拍魏师傅的肩膀,快步走进了李读的房间。

李读缩在客房中的床榻之上,浑身筛糠一般抖抖索索,本来棕灰色的头发有一半已经化成了灰白色,额角眉梢之间皱纹密布,仿佛在这几天之内老了几十岁。彭无望皱了皱眉头,来到李读的床边坐下,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道:「李先生,你还好吗?」

李读缓缓地转过头来,茫然地看着彭无望,迟疑了很久,才忽然道:「彭无望,你还活着?」

彭无望听到这句话,苦笑了一下,掸了掸身上的衣物,道:「李先生,我还活着。」

李读长长叹了一口气,从床上坐起身来,死死地盯着彭无望,道:「那个魏老头一定说我疯了。」

「没有,他只是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彭无望神色自若地说。

「他当然听不懂,」李读忽然无缘无故地激动了起来,「在这个世上,没有人懂得我说什么,一个人也没有。我有多寂寞,多孤独,你知道么?」

彭无望笑了起来:「李先生,你何时有了这些深闺怨妇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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