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青好好上一节恋爱课时,门从外推开,两位老人相互掺扶着走进来,唐时元跟在他俩后头,手里大包小包,他探头喊道:“姐!”
唐时英的眼泪瞬间下来了。
离婚以后,每年过节这会儿,唐时英都会领着儿子回去娘家住几天,今年出了这档子事,却要二老千里迢迢来看她。
唐时英流着泪,颤着声喊爸妈,老人们也颤巍巍地应了,一个上前握着她的手,嘴里唤着唐时英的乳名,叨叨她的手,她的人,说她怎么瘦了这么多,都不好好吃饭,说着说着就掉了眼泪。
一个站在旁边,沉默地注视着他们两个,他的肩膀松弛下来,疲态尽显,手背在身后。
杨青抽两张纸,一点点帮唐时英擦眼泪。等唐时英情绪冷静下来,他又搬来三张椅子,让他们坐下,外公的手掌搭在他肩上,厚茧隔着衣物,犹能硌着人。
唐时元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袋子随手放到地上,他长吁一口气,“哎哟喂,可累死我了,还是我小外甥好。我说姐,你是没注意到这里还有个人吗?”
唐时英破涕为笑,“你都是大男子汉了,怎么还这么皮?”
“就是,小青都比你这个当舅舅的稳重。”
“妈,你怎么又来了!比比比,就知道比!我看你恨不得把小青抢过来当你儿子,做什么孙子,你说是吧?”
“这孩子一天天的,都胡说什么……”
“就是,说什么胡话呢!”唐时英笑道:“你能跟我儿子比吗?”
唐时元:“呵。”
病房里其乐融融,大家都笑。到饭点的时候,唐时英叫杨青出去打包,唐时元跟他一起,唐时元见什么,喊着要吃什么,最后每人都提了好几个餐盒。
进去病房,唐时元被指着脑袋数落了一番,他梗着脑袋,“干嘛呢干嘛呢,又不是光我一个人。”
唐时英说,“我儿子长身体,跟你能一样吗?”
唐时元大叫:“你偏心!”
杨青外婆出来打圆场,“算了算了,就当是年夜饭了。”
唐时英一生吃过四十多场年夜饭,今天应该是最特别的一次。她环视一圈,目光长久地停留在每一个人脸上。
唐时元不闹腾的时候也没那么像一只猴,挺乖的,他可以算是她一手带大的,从小到大,也就吃饭最乖了。
杨青和他正相反,他挑得很,吃饭最不让她省心,不爱吃的死活不吃,小时候喂他吃饭,每次都跟打战似的,现在大了,坏脾气知道伪装,挑嘴的毛病一点没改,看他菜里,胡萝卜丝一根没剩下,黄瓜丝也拣得干净。
反倒是爸妈吃得最少,他们从前是很能吃的,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现在人老了,胃口大不如前,他们靠在一起,像是累了,半阖着眼皮。
爸的呼吸声加重,快要开始打鼾了。
唐时英低下头,微微地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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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饭,唐时元他们便要回去,家里养了一堆鸡鸭,根本离不得人。况且住旅馆要花钱,家里那么点地方,又哪够这么多人睡。
唐时英打了个呵欠,说是困了,叫杨青把人到火车站。
“不用不用,多累着孩子啊。”
杨青站起身,“没事,我不累。”
他弯下腰,提起装满餐盒的袋子,“妈,那你好好休息。”
唐时英睁着眼,盯着他。
“妈?”
她闭上眼,轻声:“你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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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雪了!我刚下火车,看到这边白茫茫一片,就想着看下雪,临走了,总算让我看到,也不算白来一趟了。”
他们站在公交站等车,唐时元看到下雪,兴奋得不行,上窜下跳的,引来好几人看他。
“小青,不然你回去拿把伞,一会儿淋了雪,感冒了就不好啦。”
“外婆,这么点雪很快就化了,不用撑伞。”
他外婆笑道:“原来是这样,外婆也是第一次见到雪。不过你还是要注意身体,你跟你妈,一个比一个瘦,特别是你妈,晚上都睡不着觉,跟我们说安眠药管用,叫我们给她带。”
杨青静住,呼吸似乎都凝固了。
他抓住外婆的手,低声重复,“安眠药。”
“对啊,安眠药。我们那边哪有人吃这个,累了倒头就睡着了,我都不知道有这个东西的,还是托别人买的。”
杨青抓着外婆的手开始发抖,老人家注意到异样,问他:“小青你怎么了?”
“没事。”杨青极力稳住声线,“外婆,我突然想起有一件事没做,来不及了,就不送你们了。”
唐时元拍拍他的肩,“都说了不要你送啦,你舅舅一个人搞定好不好,跟你妈一样操心,真是。快去吧快去吧!”
他话音刚落,杨青已经冲了出去,唐时元的手还停在半空,他愣了愣,“有这么着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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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风划过脸,像锋利的刀口,他听见无数的破空声,簌簌而过。
广场与车行道的交界处,矗立着一整排低矮的铁栏,根本来不及绕路,去寻找那个唯一的缺口。
他腾空而起,猝然感觉到惊心动魄的失重感,仿佛总也落不到地方,永无止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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