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时缺五分,悦然斋人声鼎沸,百来号人同时在大堂就餐,宛如群雀开会。
在这里你无法用正常音量和仅隔三十公分之遥的对桌人说话,自然,这里也并不适合谈分手。林向黎不想谈的,但他从医院走廊憋到悦然斋大堂,再不开口,他便觉得自己要成为球首位因无法开口质问男友负心言论而窒息死亡的人。
“你说过……”他嗫嚅着,刚开口,一股喉咙底部泛滥起来的委屈就把他的音量堵住了,“你不会放手的。”
简铭刚夹起一只灌汤小笼包,听见他细微的质问声,遂抬头,结果软滑的小笼包啪叽又摔回到了碗里,金黄浓郁的汤水从裂口溢了出来,就像林向黎已经翻涌成灾的埋怨和不悦。
“这是曲线救国计策。”简铭最后选择用勺子将小笼包舀起来,放在嘴边啜吸了一口汤汁,发出喟叹,“好吃。”
林向黎诧然,追问道:“可你还发了誓,说什么天打雷劈,不得好死,这种话是随便能说的吗?”
简铭摇摇头:“作为社会主义的接班人,我是坚定的无神论者,真被雷劈了,你记得帮我买张彩票。”
林向黎愈发气恼他轻松安然的态度,不自觉地拔高音量:“你都在胡说什么啊……”简铭伸出手一把摁住他握成拳头的右手,安抚道:“现在,咱妈看病第一,其余的都是小事,对吗?”
“嗯……”
“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
“……啊?”
“没有人随随便便结婚。”
林向黎打断他:“你说句我听得懂的,简铭!”
小笼包整个入口,还是有些烫嘴,舌头调解了许久,终于将来宾咽下肚中,简铭砸吧了一下嘴,说道:“我们暂时就不要见面了,我给你卡上先打20万,带咱妈先好好看病,我知道咱妈一时间接受不了我们,那就先缓缓。”
林向黎倏地扯紧眉头,问:“暂时,暂时是多久?”
“最好是……病情可控的时候吧。”简铭斟酌着说道,“治病第一。”
他的大公无私令林向黎措手不及:“抗癌不是一朝半夕的事情,可能是好几个月、好几年,甚至好几十年,那……那怎么办?”
这个男人,等了七年,才等来自己的爱情,如今却大度地退让,将自己的幸福置于末位,你说他是高尚呢还是愚蠢呢。
少顷,他搁下勺子,自己给出了答案:“我等得起。”
于是林向黎和简铭这对同林鸟,瞬间成了分飞燕。
分别时刻,为表诚意,简铭当着男朋友的面给银行卡里转了五万,阔气的姿态不像是给予一笔治病资金,仿佛是甩出一沓分手费。林向黎手里捏着卡,眼眶瞬间就红了,问他:“给了钱,你就要跟我说再见了,是吗?”
简铭默默地收起手机,放回裤袋,沉沉地吐了一口气:“说的还会再见,当然会再见,你上去陪咱妈吧。我不在的日子里,要好好吃饭,天冷,衣服要穿厚点,我以前给你买过几件大衣的。”
“你不要我了。”林向黎喑哑着控诉,“你说过不会和我撇清的,你骗我,简铭。”
简铭看他眼里噙泪,心内大为动摇,理智和情感在脑中大打出手,不分胜负,他本想抬手去擦林向黎的湿泪,百般克制,才压制住冲动,他把手插进裤袋,道:“林老师,你要哭的话,我肯定是走不了了。”
“你……你别走……”林向黎好恨他,独自顽强存活了七载光阴,仅这一年,就被叫简铭的人击溃成齑粉,如今他把自己的心收归己有,狡猾地想逃了,未免太过分了,“你,你走吧!”
简铭一愣,哭笑不得:“那我到底走不走?”
林向黎难得真正地生了回气,背过身去:“我拿了你的钱,没资格赶人,你自己爱走不走。”
简铭看着他肩头颤抖,似要溃散,点点头:“……好。”
林向黎再转回来时,只能看见奔驰拐出医院大门的屁股边儿了。
他回到病房里,林母已经在护工的服侍下吃过了午饭,她看见儿子眼眶熬红,失魂落魄,似乎风吹就会倒的模样,好像猜到了什么。可她没有问,她用大多数中国底层人民的思维想着,熬一熬,熬一熬就过去了,很快的,没事的。
医生的意见是药物治疗为主,定期复诊观察,林母带着双份的病痛出院了,林向黎赶上期末考试周,就给了隔壁王阿姨一些辛苦费,叫她帮忙多照看些母亲。
一月中旬,学校放寒假了,林向黎领了今年最后一笔工资,浑浑噩噩地走出校门,他走了几步,又回首望了一眼教务大楼,心想,一年前,他从里面走出来时,是万念俱灰的,一文钱逼死英雄好汉,更能逼死一名代课老师。他落到了尘埃底部,像一具无人在意的蜻蜓的尸体,僵直地死去,也只是千万只中最不起眼的一只。
天真的天冷了,林向黎放弃了座驾小毛驴,他的脸开始皲裂蜕皮,埋在羊绒围巾里勉强喘息。围巾的主人已经失联大半个月,好有骨气,说再见就再见,林向黎时常想,怕是再也不见?
自己就像一个深闺怨妇,每夜都缩在被窝里翻阅两个人的聊天记录,没有你侬我侬的爱语甜言,是“吃饭了吗”“吃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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