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烨在黄门高唱下进了正厅,清时匆忙将红印遮住,随清瑜敛衽作礼,玄烨扶起清瑜,看了一侧的清时,笑道:“朕来得不巧了,正赶上你们姊妹叙旧。”
“哪有,陛下来的正是时候。”清瑜引玄烨朝内堂走去,清时慢跟在后,双手紧攥着绣帕,此刻清时面颊微泛绯色,低眉垂目再不看去。
宫人殷勤奉来六安新茶,玄烨低啜一口,徐徐道:“去岁卫氏诞下胤禩,交于北五所的嬷嬷照料,如今将至一年,适时寻个合适的妃嫔来管教他了,你以为谁合适?”
清瑜添上茶水递至玄烨面前道:“想来陛下已有答案。妾身不妨一猜。”
玄烨抬手接过茶盏,并不言语,清瑜见状道:“妾身猜陛下中意惠妃。”
“妾身入宫至今七载有余,大抵了然各宫秉性,永寿宫温贵妃未及双九,且去岁才入宫,尚不更事。余下惠荣宜德四妃,宜妃已抚养六公主。德妃刚丧女,又有六阿哥在侧,怕是无暇顾及。论资历非惠荣二妃莫属,荣妃膝下一子一女,想来也是有心无力。”
清瑜见他若有所思又言:“惠妃膝下仅育有大阿哥,且惠妃德行家世皆是不俗,卫常在虽身份低微,但八阿哥如能有惠妃教养,实乃一大幸事。妾身愚见,望陛下姑妄听之。”
玄烨思忖片刻,不由笑道:“还是念凰最了解朕,与朕所想如出一辙。”清瑜听他提及自己小字与他相视一笑,玄烨又道,“明日朕便遣人着手去办。”
忽然一阵西风疾驰而来,牵引得檐下铁马叮叮作响,树木叶落如潮,这是大雨将至的征兆。西风猎猎,清时不免紧了紧袖口。玄烨开口道:“春秋两季最易沾染风寒,回去多穿些衣裳。免教你阿姊担心。”
突然堂外传来急促脚步声,清时好奇探出头去瞧,竟是玄烨近侍太监梁九功。
玄烨问道:“何事如此匆忙?”
梁九功忙打千回禀:“大阿哥在书房将太子殿下打伤,如今殿下昏迷不醒,大阿哥正跪在乾清宫外请罪。张大人请陛下过去一趟。”
“净做些不让朕省心的事!”
玄烨一掌重重拍在案上,茶盏应声落地,溅起的茶水在玄烨衣角晕染开来。
清瑜素知太子乃当朝最宠爱的皇子,元良①稳固,玄烨曾专辟毓庆宫作为东朝,亲授四书典籍。饶是太子言语乖戾时,玄烨亦从未责罚,如今受伤,焉能不怒。
清瑜给宫人递了眼风收拾瓷渣。如是沉寂半晌,玄烨忽又问:“太医瞧过了吗?”
梁九功谨慎回道:“请去的太医说殿下暂无大碍。”
“摆驾毓庆宫。”清瑜觑向玄烨,觉察他额上青筋突起,一个抬首,正对上玄烨咄咄逼人的目光,与方才判若两人。清瑜知他已怒极,竟上前阻拦道:“陛下,妾身愿去毓庆宫照料太子,现下大雨将至,陛下不如先去乾清宫。”
玄烨踌躇片刻,算是默许清瑜之言,挥手示意梁九功摆驾乾清宫。离去之时,回头意味深长的看了清瑜一眼。
俶尔苍穹间闪过一道霹雳,雨珠便似穿成线的坠落下来,顿时檐溜如注。少年跪在乾清宫前瑟瑟发抖,双颊已成微青之色,大雨滂沱间,身影愈显单薄,玄烨由他身侧进入殿内,仿若视他如无物一般。
翰林院学士张英恭肃仪容,进殿请安道:“恭请陛下圣安。”玄烨见他眼角一片淤青,冷笑一声,抬手指向殿外,问道:“朕命你教授诸位皇子,就是这么个教法?”
张英忙匍匐在地,道:“臣有罪。”玄烨眼底泠泠注视着殿下之人,发难问道,“卿何罪之有?”
“臣有两罪,其一,臣粗鄙无知,忝为皇子师,无法竭力传道授业于太子殿下,是为无才;其二,当事时也,臣未能及时制止太子殿下与大阿哥,以致酿成此番祸事,是为无能;如此无才无能之辈,愿陛下惩治。”张英再拜陈罪,玄烨微含蕴色诘问道,“那你说,朕该如何惩治?”
张英抬首已是汗珠涔涔,眼角淤青竟在此刻生出疼痛感,不免面露难色:“臣…臣任凭陛下处置。”玄烨道,“既然如此,你也不必再去无逸斋了,哪日读熟了经书典籍再回翰林院。”
张英不免暗松口气,伏首叩拜言:“谢陛下恩典。”张英又知君心莫测,恐日后再因此事受牵连,再陈其愿,话语间也凭空多了几分辛酸:“臣还有一事要禀,臣数年来受恩深重,感激下忱,然臣父弃世之时,正值三蕃未平,故轻率处之。且臣较久未归家,恐贻人不孝口实,臣祈圣鉴,允臣回乡重新安葬父亲,以尽孝道。”
玄烨岂不知他的心思,既明且哲,以保其身。亦不好拂了他意,于是舒缓语气道:“卿供奉内廷数年,勤慎可嘉,既为尽孝,朕岂能不允,着赐白金五百两表里二十疋。还望卿速归。”语罢挥手示意张英退下。
此刻玄烨气已消了大半,转而闻窗外雨声沥沥不绝,递了眼风与梁九功,梁九功立刻会意,步至殿门见少年仍跪在雨中,到底是从小看大的孩子,内心总是不忍,却又无可奈何,回禀玄烨道:“陛下,大阿哥仍在殿前跪着。”
玄烨起身负手立于殿门,他素知胤褆性子执拗,此事一出,能让他俯首帖耳前来认罚,必是惠妃的主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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