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料冬寒峭,街上人烟阜盛,接踵而至的人群,从东直门绵延至廊房四条,竟有数十里长。天子都城自然是与别处不同。各家店铺俱悬异样名灯,别具精致,一瞬火树银花绽,不绝街前。

清时同念锦沿街赏灯,东城河岸早已有密密如织的女子,各自提着河灯放入水中,夜市上花花绿绿与远处楼台水榭交相辉映。

清时散坐在东岸上,望着河灯流向对岸,不禁双手合十许愿道:“愿上元以后,吉吉利利,百事都如意。”一旁念锦怔怔出神,听见清时的话问道,“格格在说什么呢?”

清时漾起笑意打趣道:“我说,希望天公开眼,早日给念锦许个好人家。”

“格格又拿我打趣!”念锦不由嗔怒,一转念附在清时耳畔轻声道,“念锦的终身大事哪里有格格的重要呢。”

“你这丫头,竟敢嘲笑我了!”清时脸一红,顺势要打念锦,念锦接住清时的手,二人嬉闹成一团。

忽有敲锣声咚咚响起,又兼吆喝声自桥上传来,念锦好奇探首,却一无所获,察觉清时心情颇好,试探问道:“格格,那边好像很热闹呢。咱们去看看?”

清时点头,随着念锦往桥上走。这时东城街头的人比之前竟多了一倍,念锦抓紧清时的手挤进人群中,想看里面到底是在做什么,待一排整齐花灯入眼时,念锦略有失望的朝回走。

“各位过路的客官都来瞧瞧,但凡打中灯谜皆有花红①相赠,若打中十个以上,可来小老儿这儿再拿三道灯谜,若三道灯谜能中两道,小老儿便以耗时一载制成的走马灯相赠。上元节不就图个喜庆嘛。”摊主顺手指向那挂在高处的灯。

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那是一盏沉香木雕的走马灯,六面棱柱上皆是百柳图案,锦布中士甬骑马缓动的姿态栩栩如生,恰如映光鱼隐现,转影骑纵横。围观者皆是大为惊叹老者高超的技艺,任是宫中巧匠也未必有这等能耐。

清时拽住念锦:“你看那灯多好看啊。我们也去打几个吧?”念锦无奈随着清时进内,众人皆为那盏沉香木雕走马灯牟劲了劲,清时一壁看来有揣度字面沉吟搜寻的、亦有抓耳挠腮毫无头绪的,挨挨挤挤的场面极为热闹。

不多时,清时接连打中十个灯谜,摊主取了花红递给她道:“姑娘慧黠,小老儿佩服。”

清时笑而不语,适时纸条打完,打中十个之人皆等最后的三道题,摊主从匣中取出红纸黑字书写的迷题,拆开念道:“诸位听好了:‘鸟落山头不见脚,四处皆水无处找。’打一字。”

“谜底是个岛字。”打中的正是立于清时一旁身着蟹青比甲的男子,众人齐声喝彩。摊主笑着点了点头:“公子答得正是,诸位且听第二题。”

“乾字一九,只立无偶;坤之二大,宛然双宿。打一字。”

那男子看了这谜,侧身朝众人道:“这谜面倒有些古怪。”清时凝神思索片刻后道:“莫非是个“土”字?”摊主道:“正是。”男子不由打量清时起来,众人也皆向清时投来目光,清时哪见过这般场面,双颊竟有些泛红。

摊主取下第三道题娓娓念来:“轻薄桃花逐水流,打两物药名。”

不过倏而,男子爽朗大笑起来。人群皆是一片茫然,清时好奇问道:“我只知这谜面该是有香附的,想必公子是知道谜底了?”

那男子并未理会清时的发问,径自言道:“姑娘可晓:‘碾花如意枕冠轻,凤鞋弓小称娉婷。’这句的意思?此刻形容姑娘,恰到好处。”

“你……”清时听他这句无赖的话,原本绯红的脸更深了些,拉着一脸茫然的念锦往外走,“我们走,这灯不要也罢。”

清时虽离去,却一路反复念叨他这十六个字,碾花如意,如意花,花逐水流,不正是?清时突然觉得意会错了那人意思,懊恼道:“真不该走的,好好的花灯就没了。”

念锦生气道:“怎么不该走,格格,你看那个人就是个无赖,就是想轻薄你呢。”

清时转过东城街,恰好撞见刚才那人,男子手里提着那盏走马灯,清时转头欲离,那人急趋两步上前道:“刚才是在下冒昧了,在下正欲将此奉还姑娘。”

念锦一把拦住他道:“要你还什么还,登徒子。”清时不解问道:“我没有打中两题,何来还我一说?”

“那摊主说中两题便得,姑娘已对两题,自然归姑娘。”那人说罢将走马灯躬身递至清时面前。见清时无动于衷,那人又道,“在下一番殷勤致意,姑娘莫要让在下为难。”

清时接过走马灯,那男子笑道:“在下宋琰之,见姑娘有咏絮之才,想与姑娘讨教一二。”

宋琰之,清时在心里默念一遍,佯作镇定道:“我自受教于女子四书,闻得诸般文人之事,见公子也当雅士之风,怎说得这般轻薄话?”

宋琰之玩味道:“姑娘名门毓秀,在下怎敢唐突。只是……”望向清时续道,“家慈曾闻慈恩寺中方丈断在下:上元遇佳人,促就姻缘也。今日有幸得遇姑娘,不正应方丈所言?且不闻如今纨绔丛中,不是腐儒,便是浪子,非是在下夸下海口,姑娘若要觅良人,舍我其谁?②”

“公子莫不是才子佳人文读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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