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一点儿不困,这才一更天,睡的早了,半夜醒了更难受,嬷嬷你累了一天了,早些睡吧,我折好这两个本子就睡。”

童嬷嬷把被褥铺好,走到桌子边上,“折这个做什么?”

“这是用来记账的。这本记衣裳被褥,这本记杂物,这本记首饰,”曼春手指点着那些她折的本子,“还要记每月的用度,吃了多少,花了多少,赏人多少,都记下来,到了年底也好知道这一年花了多少钱,都花在哪儿了——今儿搬家我和姐姐把屋里的东西大概记了记,零碎的针头线脑也就罢了,摆件几乎没有,剩下的就是家具跟衣裳被卧,最值钱的就是今早父亲拿来的了,趁着如今东西还不多,尽早把账理清楚,以后咱们这儿人多了,账目若是不清楚,就更不好管了。”

童嬷嬷听她口齿伶俐的说着这些,笑道,“姑娘识得字多,就是比我们这些人想得明白。”

曼春嗔道,“嬷嬷别打趣我了,我这不过是现学现卖,今儿晚了,明天就弄这个。”

童嬷嬷就帮着曼春一起折本子,曼春道,“嬷嬷你去歇着吧,我折这点儿东西还能累着不成?”

童嬷嬷道,“两个人也快些。”

过了一会儿,童嬷嬷又道,“姑娘今年十岁啦。”

曼春笑笑。

童嬷嬷又叹,“想当初姑娘刚一落生,你姨娘一知道你是个姑娘,就落泪了,说,‘我怎么就把她带到世上受苦,要是个小子,不管有没有出息,总是有他一份家业,托生成了庶出的姑娘,以后不知要受多少委屈,’老爷知道了,就劝你姨娘,说以后一定不叫你受委屈。”

曼春“嗯”了一声,手上的动作却慢了。

童嬷嬷拿了帕子给二姑娘擦擦眼泪,“都过去了。老奴说这个不是想勾得姑娘伤心,只是这一阵子看姑娘跟老爷总是不亲,我这心里着急。”

见曼春不吭声,童嬷嬷道,“我知道姑娘人虽小,却不糊涂,如今太太是指望不得了,大少爷是个好的,大姑娘也纯善,但是太太若是发了话,也就只老爷能拦住。再过两三年,姑娘就该说婆家了,到时候要说个什么样儿的,还真就得是老爷做主。姑娘若还是像原先那样整天一声不吭,老爷不知道姑娘的脾性,只道姑娘是个软面团,那也只能往厚道不欺人的人家里找,要说能有多大出息,就说不定了。”

“若是姑娘见了老爷,除了自己的事儿就再没别的,连句关心的话也没有,老爷本就公务繁忙,时日久了,未免心冷,觉得姑娘不知道疼人、不懂事。”

“当初你姨娘刚到唐家的时候,也坐过一阵子冷板凳,我那时候虽不是近身伺候的,也看得明白,那时候老爷敬重太太,直到大少爷出生前,从来不进婢妾的屋。那时候除了你姨娘,还有一个府里太夫人赐的通房,按说长辈所赐不可轻慢,可老爷却不是受人摆布的,那个通房仗着太夫人的宠,不把太太放在眼里,整天在太太跟前淘气,太太先是抬举了她的一个丫鬟,可惜那个没福气,让人拿了错处赶了出去,后来又抬举你姨娘,让你姨娘跟那通房斗法,再后来太太跟老爷置气回了娘家,老爷几次三番的去请都没请回来,就生气不去了,只在家读书。老爷一开始对你姨娘也只是寻常,后来处得久了,知道了你姨娘的好,就撒不开手了。你前头原本还有个哥儿,可惜没站住,两岁的时候一场伤寒没了,你姨娘也病倒了,老爷就把你姨娘的母亲——王家十房的老太太从青州府请到京城住了一年,唐家规矩大,老太太就带着你姨娘在城外庄子上养病,后来虽又生下了你,到底身子虚弱,都让病淘空了……”

“嗐!我扯到哪儿去了,说这些做什么,都是老黄历了,跟姑娘有什么相干!没得惹姑娘伤心。”童嬷嬷抹了抹眼泪,拉着曼春的手,“我是想说,姑娘且放宽心,老爷到底是疼姑娘的,只是他从前忙顾不上罢了,若是姑娘仍旧心里别扭,就想想以后日子长着呢,肯定还有要求人的时候,总不能平时不烧香,临时抱佛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