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这是哄我呢,便是年幼失恃,自有他父亲和祖父母照管,莫非家里没人了?怎的却要托孤给二哥?”

一旁的安嬷嬷欲言又止,孙承嗣示意她只管照看好长生,安嬷嬷只好抱稳了长生,终究什么也没说。

曼春道,“安嬷嬷,桌上有热茶,长生吃的点心干,给他倒一杯润润口,我和二哥说几句话。”

曼春领着孙承嗣去了东侧书房,孙承嗣就着烛光四下里一扫,见这里四面家具整整齐齐,南窗下绣架旁的漆盒里放了些针线剪刀,绣架上一副山寺图尚未完成。

“弄石临溪坐,寻花绕寺行。时时闻鸟语,处处是泉声。”

曼春身形一顿,转过身来见他背着手低头打量绣架,神色间的赞叹不似作伪。

孙承嗣轻咳一声,“小时读书只觉得是应付差事,后来走的地方多了,方知读书的好处。”

曼春微微一笑,挨着书桌另一边的绣墩坐下,想了想,“我是什么样的人,二哥是知道的,这孩子既然要放在我这里,总要让我知道他的来历吧?我知道二哥不是为非作歹的人,可家里无端多出个人来,总要有个说法,或者万一哪天我父亲知道了,我也好解释一二。”

孙承嗣摸摸鼻子,想了一会儿,听见曼春慢悠悠道,“二哥可别骗我。”

曼春此刻神色无比认真,孙承嗣收了心思,低声道,“我不骗你,只是这孩子身世艰难,我一时也不知该怎么解释……这么说吧,小时候我曾受过长生母亲的恩惠,前些年她避居城外,长生是她悄悄生下的,若非她这次病重药石罔效,长生的父亲根本不会知道这孩子的存在。不知她从谁那里听说了我如今的景况,前几日使人递信,将这孩子托付于我,因着从前的恩情,我不好拒绝。原本长生若是能回归本家,有他父亲照护着,将来总不必愁烦前程,可长生的母亲至死不愿,只道他二人无夫妻缘分。而长生父亲家中又已有承爵的长子,妻室出身高门,他做父亲的既不愿丢弃父子天伦,却也怕这孩子带回去会被养废了,便同我商量,托我照顾这孩子几年,等他长到十岁,能站住了,再接回去。”

曼春眉间渐渐蹙起,欲言又止。

“妹妹?”

“二哥一向是个明白人,怎的这回却接了个糊涂账?”见他不吭声,曼春却不容他装糊涂,“我不知是多大的恩情能让二哥这般费心费力,又或者那人权势滔天,许下的好处二哥拒绝不得?只不知他嫡母和兄长将来会不会记恨二哥?”

孙承嗣低头抚膝不语。

曼春见他这个样子,劝道,“若只是被人记恨便也罢了,那家正房娘子容不得这孩子,自有他父亲管着,二哥难道不知道,这孩子养在身边,即便不是你亲生的,可再硬的心肠也拗不过天长日久、舐犊情深,我知道二哥的为人,二哥不是那挟恩图报的人,可将来这孩子若是过得不好,二哥必不能作壁上观。”

孙承嗣叫她训得竟无可反驳,躬身作了个揖,“妹妹……教训的是!”

“不敢。我再多问一句,二哥今年贵庚?”

“……二十有二。”

曼春淡淡一笑,“二十有二尚未成家,虽不算晚,但我请问二哥,哪家的小娘子愿意当个现成的娘?”

“只是暂时照顾,犹如义子、学生那般……”

“可曾行过拜师礼?”

“……不曾。”

“哼!”曼春冷笑,“既不曾行过拜师礼,又不是二哥的儿子,他父亲对外可有什么言语?”

孙承嗣汗都要下来了,深觉这小娘子不好惹,忙道,“等我出公差回来,必叫他父亲给我个说法!……可好?”一边说着,一边去看曼春眼色。

见他听人劝,曼春心里的气稍稍顺了些,“我说好不好的有什么用?终究还是要看二哥,只要二哥不觉得委屈,我们这些外人还能说什么呢?”

这就是松口的意思了,孙承嗣当即打蛇随棍上,“那就让长生在妹妹这儿住几天,等我回来就来接他!”说着,又从袖袋里摸出个荷包,“我出来的急,身上只带了些散碎银两和这包珠子。”

不等他说完,曼春便摆手拒绝了,知道这人家资丰厚,可再丰厚也没有像他这样大手大脚的,“二哥既然打算出远门,身上还是多带些银钱,免得路上窘困,长生这样的小人儿,能吃我多少米面?便是如今用的柴炭,还有一半儿是二哥使人送来的呢。”

孙承嗣却道,“这包珠子原本也是给长生用的,妹妹且替他收着,回头我叫人再送些米面柴炭来,权作长生住在这儿的开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