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苏小怜虽然喜爱读书,屋里也摆了很多书籍,但杜长青嫌弃她是土匪的女人,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心想她与强盗草寇为伍,胸中能有多大点学问?无非就是猪八戒带眼镜——假装斯文,冒充清高。
杜长青于是一见面就对苏小怜生出厌烦之心,当下吟道:“装点山林大架子,附庸风雅小名家。终南捷径无心走,处士虚声尽力夸。獭祭诗书充着作,蝇营钟鼎润烟霞。翩然一只云间鹤,飞来飞去宰相衙。”他念的是清代蒋士铨的名剧《临川梦》里的诗句。该诗说,明代末年的着名隐士陈继儒虽有隐士之名,却又经常周旋于官绅显贵之间,其实就是一个攀龙附凤的伪君子。杜长青吟诗之意,是想借此暗讽苏小怜假装沉醉于书山文海,实则委身权贵,勾结盗匪,跟那陈眉公一样,都是伪君子,假正经。
苏小怜虽然生于商贾之家,但她自小酷爱诗书,且过目不忘,不管是什么书只要看上一遍即可倒背如流,所以立刻就听懂了杜长青的诗外之意,不禁泪水簌簌直流,也跟着一字不差地念了一首蔡文姬的《悲愤诗》。蔡文姬是东汉末年蔡邕之女,其博学多才,在文学、音乐、书法等方面都有极高的造诣。这首诗用词凄苦,情意悲绵,道尽了蔡文姬生逢乱世,颠沛流离的一生,同时也是对山河破碎,民不安生的无限同情与愤慨。苏小怜边泣边念,也是在告诉杜长青其实自己与蔡文姬一样,身陷贼窝,与匪为伴,完全是造化所逼,情非得已,并不是他口中说的装清高,假正经。
杜长青见她将上百句的《悲愤诗》一字字背出,且没有半字停顿,足见她记力过人,不禁对她另眼相看,不过能背几首诗,就敢与东汉才女蔡文姬相提并论,这也未免太过自大。于是又道:“在《明外史》中,记载了一个女子柴氏的故事,柴氏是夏县孙贞的妻子,一年冬天,一伙土匪流窜到孙贞家的附近,于是柴氏就带着丈夫逃到了山里面,那群土匪在搜山的时候,发现了他们两个人。土匪把他们抓了起来,这些土匪见柴氏年轻貌美,就对她动了歪心思。其中有个土匪上前摸了一下她的手,“刚烈”的柴氏立刻用牙将那个男子摸过的肉咬了下来。又一个土匪上前摸了摸她的胳膊,她就直接把自己的胳膊砍了下来。土匪拿她也没有办法,只好把她杀死了。古人云:“生死事小,失节事大。”老夫上山之时,曾听马贼们说过,姑娘本是昌溪村吴礼之妻,既然你是迫不得已,为何不学柴氏那样,杀身成仁,自保贞洁。说白了,你还是贪生怕死。”
苏小怜道:“元代马东篱在他的《荐福碑》中说过,‘蝼蚁尚且偷生,为人何不惜命。’我虽然也知贞节之贵,但吴礼并非我的丈夫。小妇人原是滁县人,我的丈夫是赵强,只因战乱流浪到安庆,丈夫嫌我脚小,将我卖给了歙县的吴礼,后来马贼到歙县打劫,又将我抢到了山上。既然丈夫不要我了,我为何还不自珍自爱?我虽然被马贼们掳到了山上,但马贼们对我彬彬有礼,从未做出任何不轨行为。况且小妇人还有一个襁褓中的儿子,要是我就这么随意的死去,那我的儿子又由谁来照顾?”
杜长青默默听完,忽觉脸上一热,马三刀请他上山教苏小怜读书,他一见面却质问人家为何没有去死,这要是传了出去,世人肯定骂他一大把年纪竟来欺负一个小小的女流。当下便觉言中有失,遂改口谈到了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但无论杜长青说什么,问什么,苏小怜都能随机应变,对答如流。反倒是苏小怜请教杜长青的问题,杜长青竟是一知半解,支支吾吾,不甚了了。这让一向自诩为皖南第一才子的杜大举人丢尽了颜面,到最后,不得不捶胸顿足,疾呼:“老夫不如一黄毛丫头矣!”摔门而出,对马三刀气冲冲地道:“马三爷,我看请她教老夫读书才对,老夫哪有资格教她呀!”
马三刀追问为何。
杜长青连连摇头,羞愤道:“十个杜长青也比不上一个苏小怜啊!”说罢驻着拐杖,摇摇晃晃地下山去了。听说他回家后,将自己所有的诗稿,墨宝付之一炬,第二天就一病不起,没几日就郁郁而终了。
至于苏小怜与杜长青的那次长谈说了些什么,大家就不得而知了,只晓得苏小怜随口一说,就将前清举人杜老先生气的羞愤而死。其学识之广,文才之高,连杜老先生本人也不得不佩服。这件事,让马三刀对苏小怜更加地敬重起来,就连那些目不识丁的马贼们,见到苏小怜也都恭恭敬敬地喊一声:“苏,呃,苏老师……”其德高望重,一时无二。
这天,有马贼问马三刀:“苏老师上山这么久,大哥你和她睡过了吗?”
问这话的必然会被马三刀一个大耳瓜子:“庸俗,虽然我马三刀做梦都想叫她做你们的压寨夫人,但也要她心甘情愿才是,我不会强迫她的。”
“大哥,这不是你的风格啊!”
“小怜不同于一般的女人,她读书多,肚子里有学问,所以我必须明媒正娶地接她过门,只要她愿意嫁给我这个不识字的粗人,我马三刀就算为她死了也值。”马三刀说完,将之前抢来的其他女人全都赶下了山,用他的话说,他要对苏小怜专一。正所谓,“什么所至,什么为开。”他相信只要他一直对她好,总有一天,他会感动她,让她死心塌地的嫁给自己。
马贼们都笑起来:“大哥这是遇到真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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