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贵不好意思道:“我以前差点被两个外国人活活打死,所以一见到外国人就特别害怕,自然也就扔不准了。”

“外国人也是一个脖子架着一个脑袋,有什么好怕的,下次见到外国人,就给我往死里打,听见了么?”

孙贵答应着。

赵强又道:“乱世出英雄,要想活下去,就得有手段,抢、偷、骗,必须样样精通。要不是我弄来这辆大卡车,我们这会儿还在地上龟爬呢,所以一定要胆子大,不要怕东怕西。算了,你娃还年轻,以后我再慢慢教你。”

“听哥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孙贵感慨道。

而在车筐内,周氏看着滁县的灯火越来越远,最后连那依稀的灯火也渐不见,只剩下黑压压的远山和浓雾。知道已经远离滁县,内心不知是喜是悲,喜的是终于远离了战场,不再担忧枪林炮雨,悲的是背井离乡,从此天南地北,有家难回。直到多年后以后,周氏才终于知道,当他们离开滁县不久,日军就攻占了县城,并在城内大肆杀戮,好多认识的亲朋都在那场屠杀中悲惨的死去了……

正自怅然,前面驾驶室却突然传来了一阵歌声:“打倒列强,打倒列强,除军阀,除军阀,国民革命成功,国民革命成功,齐欢唱,齐欢唱……”

听此歌声,周氏精神也为之一振,不禁莞尔,自己那整天看着吊儿郎当的儿子,竟会唱出这样好听的歌儿。

随着嘹亮歌声响彻天际,不久夜幕退去,东方既白,新的一天开始了。

当晨曦照到赵广民那老朽的身体时,周氏这才恍然,阿公仍被五花大绑着,虽说不是自己绑的他,但未及时制止,同样已是大逆不孝。想到此,周氏大感罪过,连忙帮他松开绳索。原以为作出如此悖逆行径,赵广民定会大发雷霆,谁料他仅是蜷缩着双腿,一动不动地埋着头。一时间,赵广民像被斗败了的公鸡,垂头丧气,再没了往日的高傲与威严。这让一向顺从惯了的周氏反而担忧起来道:“爹,你没事吧?”

沉默半响,赵广民才撕心裂肺地吼出声:“耻辱,耻辱,想不到我赵广民活这么大岁数,还要被你们绑来绑去,我还有什么脸面去见老佛爷啊……”说罢用头撞车,痛哭失声。

周氏慌忙磕头道:“爹,强子也是为了你好啊,你想,要是我们留在滁县,万一日本鬼子真打来了该怎么办呀?”

赵广民哪肯理会?只顾大喊:“耻辱,耻辱……”

驾驶室内,孙贵又问:“大哥,我们接下来该去哪里?”

“去重庆!”赵强望向前方。

“为啥要去重庆?”

“跟着政府闹革命,打退鬼子早回家。”

孙贵抓了抓脑袋,不解道:“大哥,你糊涂了,鬼子在南京,我们不去南京打鬼子,跑去重庆做甚?”

赵强道:“你懂个屁,兵书上这叫以守为攻,以退为进,先等小鬼子猖狂几天吧,我们迟早要打回来的。”

“一定。”

“打倒列强,打倒列强,除军阀,除军阀,国民革命成功,国民革命成功,齐欢唱,齐欢唱……”两人说到激动处,又齐声唱起了歌。

车外成群结队的难民络绎不绝。他们或挑扁担,或推木车,或抱婴儿,或驮老人,都是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疲累不堪。啼哭声,哀怨声,叫骂声,更是此起彼伏,不绝于路。

孙贵不禁再问:“大哥,为啥我们革命了二十多年,还是这么穷啊?”

“那是因为像我爷爷那样的‘老封建’还活着,只要他们活在一天,咱们就没有好日子过。”

“那我们总不敢革你爷爷的命,他可是我们的长辈哟!”

“有啥不敢的,这世上还没有我赵强不敢做的事。”

车筐内,无论周氏如何安慰,赵广民也都毫不理睬。周氏既委屈又自责,却强忍着泪水。虽如此,也未引来赵广民的半分同情。周氏由此更伤心了。

“停车,我要回家。”

直到下午时分,赵广民才终于说话。

周氏回望来路,这卡车比马跑的快多了,一天下来,少说也有上百里,还能回得去么?

“不让我回,我就死在这里。”赵广民说罢,起身便欲跳车自尽。

所幸周氏眼疾手快,连忙抱住了他。赵广民一把推开周氏,反手一个耳光打在她的脸上:“阿梅,你要造反吗?”

周氏捂着脸摇头。

赵广民又要跳车,周氏不忍看他摔死,再次抱住了他。赵广民怒不可遏,顿时对她拳打脚踢。见周氏不敢再动,这才纵身跳出车外。周氏“啊”了一声,想抓住他,不料反被一起拖了下去。

苏小怜连忙呼救:“快停车,快停车,妈妈和爷爷都摔下车了。”

赵强听到呼声,将车停好,一下车便见周氏倒在路旁的麦田里叫着:“腿,我的腿断了。”

上前问明缘由,才知是赵广民回家不成,欲自寻短见,打趣道:“绑了他不好,你要给他松开,现在好了,腿断了吧?”

周氏一脸苍白,咬着牙道:“他是你的长辈,也不能对他太过分。”

赵强见周氏脸上布满抓痕,遂冷笑道:“长辈?长辈就可以随意打人吗?”

周氏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挨点打也是应该的。”

赵强哼道:“妈,我看你也快成‘老封建’了。”说着将周氏抱上卡车,看了看她的腿,好在仅是脚踝脱臼,并未摔断骨头。赵强在外好勇斗狠,伤筋动骨乃是家常便饭,这点小事倒也难不住他,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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