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人的血是热的。
从小生长在鳢水村,无论寒冬还是盛夏,她的四肢躯干都是冰的,冷的。
所以楼孤寒感到可惜。
她的世界只有一棵吸食·精元的老桑树,从小到大,或许到死,她都没法体会到身心温暖是什么滋味。
那是多么可惜的一件事。
楼孤寒扣紧十指,沈元的体温比常人要高一些,跟他的真气一样暖和。
可楼孤寒知道他的心是冷的。
就像鳢水村冰冷的岁月,他觉得可惜,阿饶没有对比,就习惯了。在血水与拼杀中成长的童年,他觉得心疼,沈元也习惯了。
他想带阿饶回苍岚山,不仅仅因为她有“机关术”的才能。
他想留下沈元,大概也不仅仅因为,系统获取能量的请求。
他心中有些触动,对沈元说:“湘州是很美的地方。青萝山顶四季有雪,草木却比神女湾都要繁茂些。虽然你好像什么都不在乎,但我很想带你去看一看。”
沈元有些冷淡:“青萝山?”
“嗯,青萝山。”楼孤寒道,“青萝山北边有座小山,从山脚到山腰,都是桂树。七月末,桂花就陆续开了。金桂和银桂开得早,丹桂晚些。周边村落一连二十里,都是桂花香。”
沈元问道:“漫山桂树,同枫林一样?”
楼孤寒道:“不一样的。桂花那样小,遥遥望去,桂树同榆树没什么差别。”他嘴角慢慢带了笑,“每年桂花开落,温颜是最开心的。糯米粉和粳米粉早就备下了,只等桂花将谢未谢的时候攒齐一罐,做成糖蜜,搅揉均匀。蒸一刻钟,就是桂花糖糕。”
他好像可以一直说下去,把经历过的平淡琐碎的快乐都说出来。虽然迟了这么久,但他还是想让鬼域里挣扎的小小的男孩子知道,除了厮杀和污血,这个世界还有别的什么东西。
沈元忽道:“我见过一朵花。”
楼孤寒眼睛亮起来,问道:“什么花?”
沈元说:“不知道。”
……
鬼域深处曾经长出一朵花。
沈元看着细细弱弱的花茎艰难舒展身躯,小小的花瓣随风摇曳。那么小一朵,在漫漫黑暗里实在很不起眼,但它又是唯一的一朵,显得那样珍贵独一无二。
他看过那朵花很多次,从破土,到发芽,再到开花。
最终凋谢于阴气毒雾之中。
那之后,他再也没想起过那朵花。
直到现在,他望着楼孤寒清亮的眼睛,仿佛看到了那朵细弱珍贵的花。
弱小的花瓣并不美丽。一如楼孤寒此时可笑的正义感、幼稚的是非观、对于湘州的执念、没有意义的坚韧和不屈。
都是沈元不能理解的东西。
其实也好理解。
他的母亲给了他足够多足够多的爱,杨司军温城主给了他足够多足够多的关怀。杨屹之为了救他豁出性命,温颜全心全意依赖他信任他。他所遇见的一切人一切事,都那样可亲可爱,所以他的人格会这样纯粹而包容。
即便后来,他选择走到厮杀和伤痛中去,染血的眼睛依然定住了冥冥不灭的光。
沈元凝望这双眼睛。
谁会不喜欢这样明朗坚毅的少年呢?
他想,他是喜欢的。
楼孤寒身上那股年少的意气,幼稚,可笑,却也惹人动容。
就像很多年前那朵不知名的花,让他忍不住,停下脚步,为它挡一挡风霜。
可那朵花终究是死了。
花茎枯败之后,养料哺育出一棵毒草。
只要走进修行者的世界,楼孤寒自然会发现,执念与坚持无法与流传数千年的规则抗衡。
他改变不了任何事情。
那股幼稚动人的意气,终会变成愤懑不得平的怨气,郁郁不得终的暮气。
沈元慢慢抽回手。
那样无趣的过程,他不想旁观第二遍了。
楼孤寒跟他说了许多话,心情仿佛畅意了许多,朝他笑了一下,跑向花开如海的碧星草:“喂!”
两只花妖吓了一跳,怯怯回头。
楼孤寒半跪下来,伸手将他们捧进掌心,认真说道:“我学过一点偏门法术。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们给新生的小花精看一看。”
小精灵对视一眼,对送他们灵草的人类有点信任,细声说:“好呀。”
楼孤寒回头,招了招手:“走啦。”
沈元道:“去哪?”
“看花!”
·
他们依照指引来到一座温暖如春的花谷。
“小心点,小心点!”花妖叫喊。他们的同伴住在花丛草甸之中,人类的身体太过庞大了,一不小心就可能把他们踩死。
楼孤寒小心翼翼观察脚下,两里的路程,硬生生走了半个时辰。
如居住其中的娇小精灵一般,这片山坡秀美可爱,与湘南险峻的山崖截然不同。
夜晚清淡的雾气在草木间流转,像是乳白色的云朵。
一切都是那么清新可爱。
只除了花谷新生的小精灵。
拇指大小的花妖气息灰败,眼神阴鸷,清秀的小脸邪气丛生,冷冷注视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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