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辞呈写完了吗?”

“……”岑明止放在身侧的手收紧:“还没有。请再给我一点时间,公司的工作都需要交接。”

老爷子体谅他:“辛苦你,正好小容也回来了,下周之内,你和他交接好。”

岑明止霍然抬头,惊讶地看着老爷子。老爷子道:“对了,还没来得及告诉你。我已经跟他父亲商量好,让他来言氏工作几年,替我教一教言喻。”

岑明止愣在原地,每一个字他都听得清清楚楚,连在一起却无法解读。原来他们言谈笑意间的默契是这个,他早该想到的。

老爷子站起来,走到书柜旁:“董事会那边我已经通知过,下个星期我会安排他进公司,执行副总的位置还空着,他顶上也正好,你手里的几个项目年底前都交接给他。”

“……”岑明止半晌没有说出话来,书房的顶灯本是温柔的黄色,此刻在却晃眼地有些可怕。

但老爷子好像没察觉到他的失态,从书柜上翻出一本厚重的相册,又道:“言喻同你说了吗?小容跟言喻是同学,言喻十六岁的时候闹着跟我出柜,就是为了他。”

岑明止恍然,又觉得似乎本该如此。他从言喻见到白幸容时露出的表情里,就该知道白幸容对于言喻的特殊了。

人说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其实也不一定真有这么多。生活固然充斥艰辛疲惫,总也还有些许好事能与人慰藉,只不过坏的事情总是太过深刻,那些使人格外痛苦的日子,以绝对优势占领了大脑皮层,将本该势均力敌的好事部排挤了而已。

譬如今夜,好好坏坏将会对开,但日后岑明止再回忆起来,也只能想起一地心酸与不甘。

老爷子将那本相册放在他面前,说:“你自己看,都在这里了。”

岑明止伸手,翻开封页,前面都是言喻小时候的照片,也有言喻的母亲,一身旗袍,抱着穿小学校服的言喻坐在椅子上。那是一位大家闺秀,四分之一的德国血统,漂亮,美丽,所有好的词语都可以用来形容她。

但红颜薄命,言喻十岁时她急病逝世,那时候老爷子已经非常富有,于是余生的爱和慷慨只能留给孩子,最后孩子长成这样,无论怎么说,也有他自己的错。

“言喻长得像她。”老爷子目露怀念:“但性子其实像我。”

岑明止翻页的手停下,停在那一张上。

“我跟她结婚的时候还穷得很,她这么好一个人嫁给我,早早地走了,我没让她享什么福,所以也不愿意别的女人嫁进来,替她享她的福。”老爷子笑了笑:“老张说我专一,我自己也觉得是。”

岑明止有些动容,老爷子向来严肃,从不这样表露情感。他一定很想念言喻的母亲,才会多年不娶,才会一个人活过近二十年,在看到她的照片时露出这样的神色。

老爷子说:“再往后翻。”

岑明止收敛心绪,又向后翻了几页。言喻的母亲消失,照片上的人变成了年纪还小的言喻,有他在踢足球,也有他背着书包在学校门口。老爷子说:“他妈妈走得太急,我没留住,后来才知道人活着的时候应该多拍些照,照片是不会走的。”

所以才拍了这么多吗?那照片整齐地贴在相册上,像一本时光轨迹,小小的言喻渐渐长大,到十岁,十二岁,十五岁。

岑明止的手停下,这是一张偷拍的照片,背景是学校,应当是言喻的高中。道路两侧法国梧桐枝繁叶茂,十六岁的言喻穿着贵族学校的校服走在树荫下,包甩过肩膀挂在身后,他正跟在另一名少年的身后,没能聚焦在镜头上的目光里露出岑明止熟知的,势在必得的雏形。

而他身前的少年,隔着十年时光,岑明止也能一眼认出,是白幸容。

岑明止缓慢抬头,望向老爷子,老爷子却指了指相册:“再翻一页。”

岑明止蜷起僵硬的手指照做,下一页是两张证件照,一左一右,岑明止在右边看到了自己。

那本该是毫无相关的两个人,哪怕真人面对面站着,也很难发觉其中的关系。但两张不该出现在这本相册中的证件照,静止并列地放在一起,再小的细节也变得一目了然起来。

“我也是后来才发现,”老爷子说,“你们有一点像。”

岑明止猛地闭上了眼。

老爷子道:“所以我说,言喻和我是很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