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回去,抓住岑明止的围巾,咬牙问:“你在跟我开玩笑?”

岑明止从来不开玩笑,更何况是这样的玩笑。他直面着言喻怒火上涌的目光,说:“抱歉,我应该提前告诉你。”

“告诉我然后呢?如果我不许你辞,你还辞不辞?”言喻的手更加用力,围巾都被扯出裂帛的声响。岑明止被迫仰头看着他,隔着那该死的镜片,目光里仿佛也掺了满天的冰和雪,看得言喻浑身发冷。

岑明止说:“对不起。”

“我操你妈的对不起!”言喻一把扯下他的眼镜,狠狠砸在硬砖的人行道上:“你再说一遍……什么时候决定的?谁同意的?谁他妈同意你辞职了?!”

他摔得用力,镜片落地的瞬间就碎了,可惜岑明止并不近视,没了眼镜,也不过是看得更清楚。

是什么时候决定的?也许是在去日本的那一天,也可能更早,早在他和言喻刚开始时,就已经有了这样的预感。

他是没有办法停留在言喻身边的。言喻曾经给过他一些东西,后来又一点一点讨要回去。岑明止爱言喻,因言喻出现在他最无助最脆弱的时刻,就算得失不能被放在天平两端衡量轻重,可事到如今,爱这件事除了令他痛苦,再无其他。

错误的感情走到这一步几近末路。他没有办法,关于言喻的一切,扎根在心里这么多年,吸他的血吃他的肉,结出一颗剧毒的果,他供不起,只能拔掉。拔得血肉模糊,尚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开始愈合。

“跟公司签的合同是八年,时间到了就解约了,不需要谁来同意。”岑明止试着去想唐之清,想孟瑶说要爱自己。他也很想爱自己,所以不要退缩,此刻他站在这里面对言喻,往后还要继续面对更多的人生。

“那就续约!”言喻吼道:“明天就跟我去公司续约!或者现在回去,让老头跟你重新写合同。你要多少工资?随便你开……”

他在逐渐变大的雪里牙关发颤,把所有能想到的条件统统加上:“你那套房子呢?我给你换一套更大的,车也再买一辆,你想招几个秘书就招几个,或者总经理的位置给你坐……”

“以后我的私事不用你管了,我跟那些人都断了,行不行?没别人了。”言喻语无伦次,可是说出来的话渐渐服软,更像哀求。

他松开了岑明止的围巾,尝试去拥抱他,低下头,贴着岑明止的侧脸,缓慢又缱绻地摩擦:“就你一个行不行?你就管我,管我一个……”

岑明止说:“对不起。”

言喻浑身一震,不可思议地松开他。愤怒,受伤,或者其他什么……他所有的情绪都写在脸上,岑明止曾经不忍心看的,不愿意看的那些东西,如今都在眼前。

可是岑明止没有办法。

人生要怎么样才能刚刚好,要么样才能来得及,他已经坚持不下去。言喻的依赖曾经让他心存侥幸,如今侥幸成了最大的讽刺,他骗不了自己,也实在太累,不愿再骗自己。

他闭上了眼,还是说:“言喻,我很抱歉。”

“你他妈……”言喻抓住了他的衣襟,嘶声力竭:“我说最后一次,跟我去签合同,现在就去——”

他的手在发抖,抖得很厉害。岑明止睁开眼看着他,开始感到后悔。言喻有错吗?他不知道。但他一定是做错了的,他用没有底线的付出让言喻依赖他,试图用这种依赖去替代爱,他竟然以为依赖也可以使他成为唯一。

岑明止再说不出道歉了。他们走到这一步已经足够难看,对不起三个字,更像是雪上加霜。

“我已经离职。”岑明止推开他的手:“辞呈在董事长那里,交接工作也已经完成,以后不会再回公司。”

言喻怒视着他——怪不得,怪不得公司要招新秘书,怪不得老爷子要他去日本,怪不得昨天岑明止不在公司,怪不得陈秘书对上他时眼神闪烁。

“他们都知道……是不是?”言喻质问:“陈箐和周逸都知道,是不是?”

岑明止也感到温热,那种温热滚烫的东西正从胸口上漫,要渐渐把他淹没,再从眼眶的缝隙里伺机渗出。他对着言喻发红的双眼说:“嗯,他们都知道。”

“行……好,行……”言喻气极了:“你他妈……辞职,那你滚吧。岑明止,你给我滚。”

岑明止被最后四个字震得耳鸣,心脏锐痛,声带好像被就地扯断,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站在原地,那光下,那雪里,形单影只,肩头落白。而言喻看着他,声音仿佛从牙齿深处逐字碾出:“——行,你不滚,我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