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朱恒随陈定来到北京西山山坡上的一座没有墓碑的荒冢前。

四下无人,只是远处有一座孤零零的农舍。

陈定拎着一个布袋和一把铁锨。

“小少爷,老爷就埋在此处。当年,老仆亲自给老爷和夫人下的葬。”

他拔去荒冢上的野草,培了几锨土,从布袋中取出黄表纸与贡品,将贡品摆在坟前,点上香。

朱恒跪下,磕了三个头,开始与陈定一起烧黄表纸。

他满面泪水,边烧纸边念叨:“爹,大娘,儿子看您们来了!十九年了,儿子不孝,今日才来给您二老磕头。”

十九年前,建文元年七月初四。

北平布政使张昺与北平行都司都指挥使谢贵、都指挥佥事张信在布政使司衙署议事。三人都脸色铁青。

张昺宣布:“燕王府长史葛诚密报朝廷,朱棣装病装疯,筹划谋反。圣上已下密诏,令我等抓捕朱棣家,以及燕王府的有关属官,押解进京!”

谢贵雄赳赳地站起身:“好,谢某这就去点兵,立即将朱棣一干人等捉拿归案!”

六十四岁的谢贵字青萍,出身名门,乃东晋谢安四十世孙,太祖时因军功加封广威将军,对朝廷忠心耿耿。为防燕王不轨,洪武三十一年建文帝专门将他与张昺调至北平,担任军政长官,旨在看住朱棣。

张昺道:“青萍兄,不要急,先坐下。听我说。”

谢贵重新坐下。

张昺道:“朱棣极为狡黠,又久经战阵,怕是早有准备,我们切不可掉以轻心。”

谢贵胸有成竹:“无妨,朝廷察觉出了燕王的野心,已调走了他所辖的部军队,并派都督宋忠屯兵开平,以防他异动。他此刻不过是一只剪去了爪子的病猫,不足为虑!”

张昺一向谨慎:“话虽如此,可小心驶得万年船,依张昺之见,还是该多做些准备,最好入夜动手,打他个措手不及!”

“也好,”谢贵道。“既然张大人如此说,就依张大人的。我马上去布置城七卫和屯田兵,严守北平九门。今晚入夜,带上一千甲士,将燕王府围住,他朱棣纵有天大本事,也插翅难逃!”

张昺道:“青萍兄想的十分周到。你去布置吧,我们就定在亥时动手!”

一旁的都指挥佥事张信,目光游移不定。

谢贵对张信说:“劳烦张将军先遣人将燕王府看住,别让他跑了。我与张大人亥时到燕王府,与你会合。”

张信领命:“好,看住燕王府的事就交给末将了,二位大人放心吧!”

张信回到家便在堂屋里心神不宁地踱来踱去。方才布政使司衙署的秘密会议令他心惊肉跳。朝廷削藩,周王、代王、齐王、湘王、岷王,这些皇室亲贵,要么被废,要么死于非命,如今又动到了燕王朱棣的头上。朱棣可不比他人,曾经总领北方军事,战功累累,性格隐忍善变。朝廷开始削藩后,他一直在韬晦,甚至卧病装疯,可是明眼人都清楚,他是在暗中积蓄力量。那是一只佯睡的猛虎,凶猛异常,不动则已,一动必地动山摇!

丫鬟给张信倒了杯茶水。

张信坐下,拿起茶杯,又放下。茶杯被他碰落在地,茶水洒得到处都是。

丫鬟慌忙俯身擦拭,将碎瓷片装入托盘,低头退下。

张母走进堂屋,望着张信:“信儿,你这是怎么了,魂不守舍的?”

“没事,娘,您告诉厨房,今晚早些开饭。儿子要出去。”

“出去做什么?”张母问。

“都司里的公事。”

张母仔细地打量着儿子:“不对,你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你瞒不过娘的眼睛。”

张信忽然哭了,跪倒在母亲膝下:“娘亲,儿子不知如何是好了!”

张母抱住他的头,抚慰着:“儿啊,你怎么啦?别害怕,跟娘说。”

“布政使张大人接到皇帝密诏,今晚要与谢将军,还有儿子,前去抓捕燕王!”

张母松开张信,直勾勾地看着他:“儿啊,这你可要想清楚了,缺德的事不能干。你爹在世时常说,王气在燕!”

“儿子也是这么想的。燕王平日里待儿子不薄,儿子不能做忘恩负义之事。”

“娘相信你爹的眼光,”张母道。“娘也看出,燕王有胆识,有担当,是做大事之人。儿啊,人生就那么关键的几步,今晚你走出这个门,你的无妄之举,就有可能会招来灭族之灾啊!”

“娘说儿子应该如何办呢?”张信请教,母亲是个有胆识的女人,他相信母亲的判断。况且母亲的判断来自父亲张兴的见识,他生前曾任洪武朝永宁卫指挥佥事,对朝中人看得一向很准。

“去燕王府,把这个消息告诉他!”张母说。

刚到亥时,谢贵率领的都司兵马便已将燕王府团团围住。

张昺与一身戎装的谢贵骑在马上。甲士们高举着火把,刀剑出鞘。

燕王府的正门端礼门紧闭着。

张信骑马驰来,禀报:“二位大人,燕王府的对外通道皆已切断!”

张昺点点头:“瓮中捉鳖,开始吧!”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