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半年来,一次次把他从危难之中解救出来的人,肯定是孟老师了。但这次出了这么大的事,孟老师却姗姗来迟。待她赶到医院时,已经是正月初三的上午了。
佟童盼了好久,以为孟老师不理他了,可孟老师却神奇地出现在他身边,这让他十分惊喜,又莫名地有些委屈。孟老师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急匆匆地说道:“我本应该早些来的,可我去了乡下,接到电话就想回来,但是交通不方便,耽搁到了现在,对不起啊!”
“为……为什么要说对不起?明明是我对不起你。”
孟老师解释道:“听你父亲说,你昏睡的时候一直在说,‘孟老师,对不起’。看来,你这次打架,还是很在意我的看法的。你这么信任我,我却拖到现在才来,让你受了很多委屈,我当然要跟你道歉啊!另外,这次打架斗殴,我坚决站在你这一边。如果有人要开除你,那我是决不允许的。你要知道,老师还是有些本事的。”
她可以柔声细语,也可以铿锵有力,佟童根本坚持不住,躺在床上又哭又笑,表情极其诡异。他捂住脸,哭得断断续续:“可我又给你添麻烦了……我这样真是太丢人了……”
孟老师没有笑他,而是耐心地听他哭了一场,直到哭声渐弱,她才笑眯眯地说:“不是说了嘛,你可以把我当成姐姐,在姐姐面前哭,没什么丢人的。”
“你不会觉得我太软弱了?”
“怎么会?你明明很坚强。”
……
孟老师真是神了,总能一句话就让他有流泪的冲动。
孟老师之所以来晚了,是因为回老家了。每年春节,她都要去看看父亲,在祖屋里待上几天。佟童天真地问道:“你把父亲接到港城不就得了吗?那样你们过节多热闹,也省得来回跑。”
“他早就过世了。”
“……!”
“他葬在老家的祖坟里,所以一到春节,我都回去陪陪他,跟他说说话,告诉他这一年来发生了什么。”
不是说她家境显赫么?难道她的母亲也很有本事?等等,还是应该先安慰她吧!佟童犹豫着,但孟老师温柔一笑,说道:“好啦,不用同情我,父亲走了这么多年,我已经不那么难过了。就是逢年过节,总忍不住想起他来。”
孟老师的父亲是在国外工作时意外身亡的,她说,她父亲是个热爱运动的人,还考了潜水证,结果在浮潜时出了意外。那年她刚上高中,她向来视父亲如人生的灯塔,父亲突然去世,她的世界骤然崩塌,她整整休学了半年,才逐渐走出了阴霾。
佟童还记得,孟老师想考北大来着,结果没考上。她自嘲自己脑子不行,没天分,还喜欢在一些小事上“浪费”精力,所以才没考上。但如今看来,她并不是不够聪明,也不是不够专注,只是因为她承受不住父亲的离开,耽误了太长时间。
这样一个漂亮的女生,如果柔柔弱弱的,哭哭啼啼的,肯定会博得很多人的怜爱。但她却不言不语,总是若无其事地微笑着,像一朵被精心保护、从未受过风吹雨打的花朵一样,自信昂扬。
耿小庆讨厌孟老师身上的优越感,总是充满鄙夷地说她出身富贵,不懂人间疾苦。倘若她知道了孟老师的故事,她还会这样想吗?
佟童呆呆地出神,孟老师开玩笑道:“怎么了?又顿悟到什么了?”
“人生皆苦。”佟童像是一个突然开了窍的小和尚,语调也变得高深莫测起来:“我也要像你一样,不能把痛苦表现得太明显。”
孟老师微笑道:“没关系啦,你还小呢,等长大了再修炼这门心性吧!你要知道,在整个高中时期,我都像林黛玉一样自我感伤。直到上了大学,选修了哲学和心理学,交到了这一辈子的好朋友,才渐渐遗忘了伤痛。不过呢,人生的痛苦是无止境的,但年岁越长,承受痛苦的能力就越强。”
此时的孟老师,眼睛里写满“坚强”,这让佟童感到很心疼,他希望为她分担痛苦,但孟老师又笑眼弯弯,说道:“你真的还是小孩子啦,等上了大学再说。”
“孟老师……”
“嗯?”
“孟老师,虽然我年纪比你小,但我真不是小孩子了。”佟童认真说道:“从小到大,每个假期,我都得帮奶奶捡瓶子、收废纸箱,同学嘲笑我,说我身上有一股臭味。不仅如此,就连老师都带头孤立我,说我是在垃圾堆里长大的。”
“……”
“上了高中,家境更加艰难了,小庆的处境比我还要难,所以我得多赚点钱,接济她的生活。我跟老佟去造船厂里打过工,大夏天的,车间里热死个人,那些工人听说我是练武的,他们不怀好意地欺负我,我一个人干装卸工,第一天我的腿就肿了,胳膊也磨破皮了,也没有人帮我。真的,师父教我练武我都没那么累过。后来我要求他们给我换班,他们不肯换,还说我早晚得辍学打工,先熟悉熟悉。我一直被欺负,老佟知道,但从来都没有帮过我,都是我自己面对。”
不过叫了他一句“小孩子”,他就说了这么多。孟老师心疼之余,便说道:“既然你不是小孩子,那我就给你分享一点秘密。但你要保证,绝对不可以告诉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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