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垚垚联系过郝梦媛一次,表示愿意资助李晓的医疗费用,算是一种赎罪,但李晓已经用不上了。当李晓的家人再度来港城时,郝梦媛已经平静多了,她可以坦然地送走朋友了。

但是真的把她送走了,她却感受到了那番抽丝剥茧般的痛苦。她不敢让自己闲下来,只要一有时间,或者一闭上眼睛,她面前就浮现出闺蜜最后的样子——浮肿的脸颊和双手,切开的喉咙,剪得乱七八糟的头发。如果李晓奇迹般地醒来,看到自己这幅样子,她会接受自己吗?

一次次抢救,一次次挽留……郝梦媛做了自己能做的一切,最后一次,医生终于发话了——从医几十年来,他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差的大脑。可即便是在最差的情况,李晓还在努力支撑着,作为医生,他感受到了病人强烈的求生欲。

郝梦媛哀求道:“是吧?她那么努力,能不能给她一个机会,让她继续活下去呢?”

医生唉声叹气:“求生欲强烈,并不意味着她能活下去。这个世界上,那么多人都想活,可最后还是不行呀。”

郝梦媛只有流泪。

在撑了几天之后,李晓多器官衰竭,医生已无回天之力,让家属接受现实。之前冷漠的家属终于意识到真的要生离死别了,他们哀声痛哭,这次是发自内心的。而郝梦媛在之前已经流了太多眼泪了,此时反而变成了最淡定的那个。她亲自给李晓梳妆打扮,给她换上了新衣裳,最后伏在她的耳边说道:“咱俩在一起看的最后一部电影是《寻梦环游记》,你还记得里面的台词吗?真正的死亡……是遗忘。所以我不会忘了你的,你会一直一直留在我心里。”

说罢,郝梦媛的眼泪簌簌而下。神奇的是,李晓的眼角也落下一滴泪来。

李晓的葬礼要回老家办,郝梦媛有重要的工作,无法一同前往。更确切的原因是,她无法干涉李晓的家人,无法“指挥”他们办葬礼,她也不愿经历一场无序而又潦草的葬礼,于是她下定决心,等过段时间,葬礼都办完了,她要安静地去看望老朋友。

那时已经到了炎炎夏日,佟童渐渐恢复了跟外界的联系,没有刻意告诉别人,他已经回来了,但是回到熟悉的环境,遇到熟人,他也没有躲避。孟老师家的老宅还没有改造完毕,书柜还没有填满,但是他决定先把这些工作放一放,他要和女朋友一起去看望李晓。

李晓的老家在一个交通十分闭塞的小山村里,他们坐了四个小时的高铁,转了一个半小时的大巴,又雇了一辆面包车,颠了一个小时,才到了李晓生活过的村子。目之所及,到处都是破败的老屋,杂草丛生的土路。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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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没有青壮年,都是老幼妇孺,大概青壮劳力都外出打工了吧!这里像是被时间遗忘的地方,佟童和郝梦媛感觉像是穿越回了很早之前的年代。

“李晓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她说,村子里面连小学都没有,要翻山越岭去别的村子上学。夏天一下雨,路泥泞得没法走;冬天冷得要命,可他们还要早起。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她还考上了985大学……你说,她付出了多少努力啊?”

佟童说道:“以前我觉得我小时候就够苦了,没想到她比我还苦得多,但是从来都没有听她抱怨……仔细想来,她每次都是像开玩笑一样,说起她小时候的遭遇。”

郝梦媛眼前闪过一幕幕画面,在二人携手走过的十年岁月中,她听过李晓讲过很多故事。小时候上学遇到了洪水,她被冲到了一棵树上,她像只考拉一样抱着树枝,等了很久才等到了村民来救她。在上初中时,她跟村里的小伙伴一起坐着面包车回家,路况很差,车翻到了旁边的田里,等别人来救她时,她还保持着头朝下的姿势。她说,以为脖子会缩到躯干里,需要别人使劲拽她的头才能拔出来,结果那种情况并没有发生,脖子好端端的竖在那里,只是有点痛。她开心地跳了起来,这才发现膝盖肿得老高。

在宿舍卧谈时,她说了很多这样的故事,每次都能逗得室友哈哈大笑。只有郝梦媛在笑过之后会心疼地说:“你怎么又惨又好笑,能活到现在,真是你命大!”

郝梦媛不愧心细如发,连朋友细微的情绪都能照顾得到。李晓一次次被感动,所以才跟她成了最好的朋友。李晓胆子大,性子野,天不怕地不怕,什么苦都能吃。她常说自己命很硬,结果,她的生命停留在了短暂的二十八岁。

“以前听她讲小时候的经历,只觉得她的成长环境很苦,但是有多苦,我们这些城里长大的孩子是想象不出来的。她真的太不容易了……这一辈子,都太苦了……”

郝梦媛说着,依偎在男朋友怀里哭了起来。佟童拥她入怀,柔声安慰道:“或许遇见你这样的好朋友,就是她尝到的所有甜头吧!”

李晓没有出嫁,又是英年早逝,她并没有进祖坟,而是被孤零零地埋在了一块田地里,连块墓碑都没有。如果不仔细看,根本就看不到。郝梦媛蹙眉说道:“她的父母这样不重视她,真不如我在港城买一块墓地,把她葬在公墓里,至少不会这么简陋,还能方便我经常去看她。”

“等我们去跟她的父母商量吧!”佟童说道:“作为朋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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