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宁踏进金溪客栈的前一刻,鬼面公子叶小浪正在喝酒。
金溪客栈坐落在城东一条不大热闹的巷子里,造屋的木头有些陈旧了,柱子上剥落了清漆,却布置得出人意料地雅致。
酒很香,酒杯却很小,斟满了也不足一口的量,喝起来一点很不痛快,于是他只好舍弃了杯子,直接对着壶嘴猛灌。
如果一个地方的酒喝得不痛快,那么这个地方一定不怎么样。
哎,要不是因为那几片倒霉的破竹子,他哪至于跑到这种鬼地方来?
他来的时候已经很晚,开门卖酒的客栈已经所剩不多。唯有这种地处偏僻的,才肯开在夜里,以求吸引更多客人。
今夜寅时,叶小浪是唯一一个。
叶小浪猛灌了一大口,眼前的油灯火焰中,隐隐透出赤红的色彩。
他笑了:“密探不愧是密探,我才刚来洛阳一个时辰,竟然就被找到了。”
燕宁也笑了:“请你喝酒的话,来多早都不算早。”
叶小浪道:“屁股都还没坐热,酒也喝得不痛快。”
燕宁缓步前行,衣摆微扬,目光却未从他身上移开:“你知道为什么这里只有竹叶青,没有九酝春吗?”
叶小浪笑道:“因为九酝春用的是糯米,竹叶青用的是高粱。我一个爱酒如命的人,怎么会不知道这里的区别?淮南橘淮北枳,都要怪水土!”
“不错。”燕宁将视线投到眼前的一方盆景上。“也正是因为水土,这样好的盆景,洛阳只有一棵,因为洛阳的土地长不出黄杨树。”燕宁抬起手,轻轻碰触面前青翠欲滴的叶子,“金掌柜是江南人,土是他从当地带过来的。听说这种树很奇怪,哪怕长一百年,也不过三尺高,叶片更是如珍珠般小巧。”
“是吗?我对这些花花草草没什么研究。”叶小浪说着,又一口酒倒进了喉咙。
燕宁问:“那你对断肠草有研究吗?”
叶小浪擦一把嘴角,道:“不管你在打什么哑谜,反正我不想猜。往年元宵灯会我都不上街,就怕看到别人接二连三地猜中灯谜,我却一个也猜不中,心里不平衡。”
燕宁忽然笑了。
一位杀人不眨眼的密探对你露出了春风拂面的微笑,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啊。
叶小浪有些心虚,道:“你怎么不问问,我来干什么?”
燕宁便问:“你来干什么?”
叶小浪道:“贵人多忘事啊……上次我跟你说过,等我把河图洛书玩腻了,就来还给你。.”
燕宁转过身,迤迤然走到他面前,笑道:“那你要不要问问,我来干什么?”
叶小浪干笑两声:“你肯定是来抢功劳,不然怎么会一个人来呢?”
燕宁道:“你错了。我是想给你一个辩驳的机会。”
叶小浪道:“辩驳什么?”
燕宁“哦”了一声,左手撑在桌面上,逼近他:“你不知道?”
叶小浪看着那只左手,苍白而柔韧,似乎带着某种特殊的,不同于寻常女子脂粉的香气。她的眸子又黑又亮,她看着他的时候,他只想闭上眼睛。
忽听得门外传来一声:“下九流的窃贼巧舌如簧,燕大人千万不可相信。”
这个声音刚开口的时候还在屋外,一句末了时已到了他们面前。一名紫面虬髯的大汉,手里还拎着把令人闻风丧胆的断魂刀,无论走到哪里都如乱葬岗的鬼火一样引人注目。
燕宁只见过他一次,此时便精准地认出来,他就是血刀门门主柴天阙。
“柴门主。”她说,“我是衙差,也在下九流之列。”
柴天阙大笑:“非也非也,燕大人自然是上九流的官吏,怎么能算衙差!”
燕宁不置可否。
柴天阙道:“听说,燕大人打算在此请客喝酒?”
燕宁平淡道:“我从不知道,柴门主的耳朵这么灵。”
柴天阙道:“因为金掌柜的酒是一等一的好。”
燕宁道:“我的钱只够请一个人喝酒。”
柴天阙道:“燕大人如果实在没钱请客,柴某只好拿河图洛书作抵偿了。”
燕宁沉下脸:“雍王府办案,断没有叫外人拿赃物的道理。”
柴天阙笑得有些狰狞:“何必管他雍王府?难道燕大人自己不想知道河图洛书秘密是什么?”
燕宁一直凝视着他:“一个人若是知道得太多,常常会招来杀身之祸,倒不如完不知道来得安心。”
金溪客栈的灯并不多,却用的是顶好的灯油,光线柔和而明亮。金掌柜站在柜台后,仿佛老僧入定般一言不发。
叶小浪忽然叹了口气,道:“这玩意儿该归谁你们俩慢慢争,我可以先走了吗?”
他从包裹里将两捆竹简镇到桌面上,手劲大到几乎能把竹片磕裂。所有人都因他这丝毫不爱惜珍宝的举动而倒吸一口气。
他不再看对峙的两人,抖抖蔽膝,便要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燕宁和柴天阙异口同声道:“你不能走!”
话音未落,叶小浪的脖子上已经架着两把兵器,左边是一柄削铁如泥的短剑,右边是一把杀人如麻的钢刀,他在中间动弹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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