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否回归?”

冷冰冰的机械音回响在耳畔,字字清晰。

平心而论,陈酒本次的苦舟事件,完成度还是相当之高的。虽然灯会排名只有第三,但他却收集了足足46个含炁部件,几乎是第一个任务基础要求的五倍。这样的收获,即便是立即抽身而退,应该也能拿到一个比较不错的评价。

况且,陈酒身怀神武罗眷顾,又捣毁了祭祀人牲的守捉亭窝点,破坏了祭坛,怕是早成了巨相的眼中钉肉中刺。而巨相已经改名换姓,臣服于李隆基,背靠大唐至高无上的权力者……

从利益角度出发,回归,才是陈酒眼下最稳妥的选择。

但……

“长安城里有一万多个官,他们那些食民之膏脂的贵人都没人愿意管,凭什么让我们这些混饭的小吏去卖命?”

“城内城外妖孽横生,武侯驻军对此视若无睹。守捉郎也是趁这个时机才开始拐卖人口,没人注意得着。”

“我和我阿爷,就是被长安县衙赶出来的!当时几十个百姓都想进去避险,可门后头的人说,流民里保不齐就掺了披人皮的妖孽。他们用火符驱赶我们,从墙头上放箭……”

不良簿上,满纸墨黑;

金高赌坊下的深渊,装满人牲的木笼;

瘦骨嶙峋却肚皮奇大的病棚小孩,黑乎乎的脸干巴巴的眼,扣着碎冰,往嘴里含;

怪异凶潮滚滚碾过灯火通明的城市,碾碎了百万人的上元节,废墟中被压扁的花灯,断壁下沾着碎骨血泥的衣角;

“记性太好,也不是件好事啊。”

陈酒使劲眨了眨眼睛,似乎有满眼鲜红,浓郁得化不开。

他也忘不了那一幕,万里高空之上,风雷宝光之间,渺小如尘的皇袍朗声大笑,脚下踩着俯首称臣的妖孽,也踩着支离破碎的长安。

太上玄远万国灯会、满城怪异放肆横行、逆生种子降临秦川、巨灵妖邪厮杀斗法……

一件件,一桩桩,覆盖交织,蔓延开草蛇灰线的脉络。结合何渭的点拨与解释,陈酒其实已经意识到了,诸般脉络汇聚所指的方向,正是那张坐落在人间最高处的椅子!

长安是一台棋盘,何渭,巨相,泾河死龙,包括叶法善罗公远,都是落子的棋手。但在这座人间的皇都里,却有一个可以肆意拨弄棋子,甚至掀翻棋盘。

一个凡人。

一个“圣人”。

“是否回归?”机械音又问了一遍。

“拒绝。”

陈酒吐出一口气,在心里默默回答。

“还得面圣呢。”

陈酒没打算做什么,也知道自己其实做不了什么。他只是想去看看那个人,看看那个盘踞在层层帷幕之后的所谓“圣人”的真面目。

这不是摆渡人陈酒的选择,是刀客陈酒的选择。

“刀兄,发什么愣啊?他们都走远了,咱得快点儿跟上。”赌徒拍了拍陈酒的肩。

思绪一被打断,陈酒回过神,冲赌徒笑了笑。

“在想事情。”

“想事?”

赌徒露出了“我理解”的神情,“面圣嘛,不怪你紧张,大家其实都紧张。唉,这身破衣烂衫你是没时间换了,那就保持住风格吧,露些疤,卖个惨,说不定在圣人面前还另有奇效呢……”

“我想的不是这些。”

陈酒摇摇头,说话之间,二人跟着一众异人队伍的末尾,隔开一小段距离踏出了大堂。

“我在想,什么是妖孽。”

“哈?这还用得着费神去想么?”

赌徒随口说,“精怪、妖魔、恶鬼、邪修……诸如此类,杀人害命,为祸多端,便是妖孽呗。”

“杀人害命,为祸多端。”

雪还在下,陈酒哈出一口白汽,靴底踩着积雪吱吱作响,

“假如啊,我是说假如,江西道前些日子发了水涝,朝廷拨粮食去赈灾,一路上经手的官吏一半剥一半,一层削一层,结果便是饿殍千里,饥民相食;”

“假如,边军将领杀良冒功,硬是把来贸易的牧民说成是敌军,来赴宴的酋长说成是敌将。他们人头一落,将领得了奖赏升迁,原本归顺的部落却举旗反唐,枉死者便是数以千计。”

“再假如,一朝执宰,权倾朝野,却不是靠政绩靠声望,而是拉扯着女人的裙带上位,对内党同伐异,罗织罪名,对外卖官鬻爵,任人唯利。泱泱一国的中枢就拿捏在这种人的手里,又得间接贻害多少性命?”

“若论杀人害命,再多的妖魔恶鬼邪修精怪,和他们一比,也是小巫见大巫了。”

“更有甚者,”

陈酒顿了顿,一抿嘴唇,

“端着祖宗的饭碗,食着万民的供奉,明明肉体凡胎,听几句恭维,见识了些风光,便把自己当成了真神,不肯低头往脚下瞅一眼,只顾一个劲朝天上看,不问苍生问鬼神。说到底,谁才是最大的祸世妖孽啊?”

“刀兄,慎言!”

前头几句话,赌徒还听得时不时点头,但越听就越不对劲,脸也越来越白,忙不迭一把攥住了陈酒肩膀,压低声音,

“我知道你嘴巴开了锋,你愿意说,我也喜欢听,但这里毕竟是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