育才学馆门前,道路两旁的萱草长得肆意。

文彦博不情不愿地跟着乐琳、柴珏二人进入。

原来的如意斋的货架都清空了,只留两张柜台,坐着两名伙计。

三人经过走廊,来到一间大厅,里面整齐摆着二十套书案与座椅,最前方的中央挂着一块五尺长方的大木板,用黑漆涂得发亮,不知有何作用。

每套桌椅都坐了人,大多是四五十岁上下的年纪,但也有几个比较年轻的。

乐琳带着二人走到大厅最里面,轻声对他们说:“几家大商行的掌柜已把今日试听名额报满,没有多余座位,委屈两位站着听课了。”

柴珏正要抱怨,中庭忽而传来“咚”、“咚”的钟声。

“上课钟响了。”乐琳解释。

上课钟?文彦博觉得此举颇有新意,借钟声告知大家已经上课,郑重而有效,心中对此行的成见也放下了一些。

闻声而入的是郑友良,只见他穿得比平日要隆重些,左手拿着一叠文稿,右手拿着一块石灰石。

或许是第一次讲授,或许是因为面前的都是行家,郑友良有些犯怵,额头不住地冒汗。看到乐琳站着最后头,不由得目光向他求助。

乐琳向他竖起拇指,示意他放心发挥。

郑友良心领神会,深呼吸了口气,清了清喉咙,张口道:“大家好!老朽郑友良,是本节试讲课的讲师。”

在场的都是汴京城各大商号的掌柜,虽在不同行业,但多多少少也有见面过,众人便寒暄了起来,气氛总算热闹了些。

郑友良乘胜追击,按着昨天和乐琳商量好的讲词,对众人道:“各位都是汴京城数一数二商号的掌柜,记账的年资想来必不浅。不知各位可曾遇到如下的情况?“

说罢,转身用手中的石灰石往身后的黑板写到:“一、查账难,账目繁复,眼花缭乱;二、对账难,前文不对后账,错漏百生;三、算账难,记录混乱,加减费时。wWw.”

“好!”郑友良刚写完,便有一位五十左右,白白胖胖的老头子站了起来,拍手叫好:“郑掌柜,您总结得太对!”又转身向众人道:“老头子我是城南德兴泰掌柜傅绍礼,在这里说句实话,查账难,对账难,算账难,真真是掌柜三难!我们做掌柜的这活儿,一点不比其他活计简单。”

城南的德兴泰经营了几十年的大米买卖,在汴京城里是响当当的商号,傅绍礼交游广阔,座上的掌柜们大多也和他有过生意上的往来,不少人也随声附和。

他后面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绘声绘色地接口道:“对,前些天东家催我出账,说什么‘区区几本账,怎生拖了这般久?’,唉,我又不是千手观音,上个月单单进货已经五十几笔账,加上每日出货的账……唉,实不相瞒,我前晚子时还在算账。”

一石激起千层浪,其他掌柜也一同聊起来,纷纷诉说平日的辛酸。

气氛愈渐热烈,郑友良也愈发放松下来,咳了几声,待大家静下来,问道:“倘若今天八宝楼有如下生意,诸位该如何记账?”

又在黑板写:“一、卖出酒水三壶,每壶售三十文钱,其中酒水成本每壶二十文钱。

“二、现金购入茴香豆两石,每石六十文钱。当日销售茴香豆五碟,每碟十文钱。

“三、常客大黄前来偿还之前赊账的饭款十文钱。食客川芎新欠账十五文钱。

“四、购入大米五十石,每石两百文钱,按照约定十五日后付款。”

刚停下笔,身后便又是一片讨论的声音。

那坐傅绍礼身后的中年人大声回道:“此题不难,记流水账:酒水收入九十文钱,酒水支出六十文钱,茴香豆支出一百二十文钱,茴香豆收入无十文钱,如此类推……”那人心算了一下,笑道:“本日无盈余,支出四十五文钱。”又示意傅绍礼:“傅掌柜,可是如此?”

傅绍礼比那人老练得多,心想郑友良既是煞有其事把题目写出了,自不会如此简单。细看之下,果然……

“阁下如何称呼?”傅绍礼问那人。

那人拱了拱手:“在下城北海安绸缎坊罗广栋。”

傅绍礼也不忙指正,先夸他道:“罗掌柜心算了得。”

罗广栋反而有点不好意思,毕竟在场傅绍礼年资最长,理应由他先答。

“只是,老朽有几处不太确定,”傅绍礼悠悠问道:“今日酒水成本倘若入流水账,那当初买入酒水时候记下的支出账又当如何?”

说罢,傅绍礼转了转手中的玉扳指,不再言语,这四题问的其实是同一个问题,各种入账出账之间常常出现的重重复复,如何理清头绪?按照自己往日的做法,也只得是先加后减,提醒复查,别无他法。

此问一出,讨论更热烈了。

旁边一个年轻点的掌柜道:“正是,酒水的成本和偿还的饭钱在之前定必记过,再记账则重复。”

“阁下大概不是酒楼的掌柜吧?倘若现在不记下酒水的支出,那酒水用完了都不知道入库。酒水成本必须记下!”话刚落音,反驳声音便至。

又有人问:“那大米呢?今日入的库,但钱却是十五天后付,要不要记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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