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混蛋一觉睡得昏天暗地。

吃了退烧药的这一天一夜,中途基本没怎么清醒过。每次堪堪转醒,望向天花板,又觉得很没意思。

或许是生了病情绪敏感,会把之前藏匿在角角落落的不堪挖个痛快。骨头缝里酸软的感觉一次次好转,但脑子却是疲乏空旷的。

觉得好起来又能怎样,吃喝玩乐没意思,一个人活着没意思,呼吸都显得多余。

一旦产生这个想法,黑沉沉的房间愈发像巨大的牢笼把他完困在里面。中途似乎门铃响了,他听到唐嘉年聒噪的声音吵得头疼。

窸窸窣窣烦扰人的噪音持续了好久。

谁进来了。

谁摁亮了起夜灯。

谁又走了。

他一个人活在梦里,触摸不到这个世界。

***

裴芷在房间待了小二十分钟才出来。

她静坐了一会儿,想通一些事。

路过厨房时,给她开门的陌生面孔还盯着水壶发呆,见她出来扭头一笑:“醒了没?”

裴芷摇头,如实回答:“在睡。”

她本来想趁机就走,但很快被人用话堵了回来。

“那能帮个忙吗?我一个人搞不定。”

裴芷很少会在不知道接下来发生什么的前提下答应别人的请求,但奇怪的是,她竟然生不出一丝反抗情绪,从善如流。

简一则端着水杯往卧室方向走,并没有提醒对方浴室在哪,干毛巾在哪。

就像他知道谢少爷的这位前女友对此公寓的熟悉程度或许比自己更甚一般,裴芷也没特意去纠结对方微妙的态度。

成年人之间心照不宣的游戏。

对这栋公寓,她确实还算熟悉,换了些东西,但七七八八都还在。唯一奇怪的是,浴室的镜子不见了。

裴芷不作他想,拧干热毛巾回到卧室。简一则正在想办法让谢行翻身。

或许是动静有些扰人,躺着的人眉头紧锁,看似极不舒适。

“别动他了吧。”她轻声道。

简一则也是富家出生,没照顾过人,闻言动作迟疑了一下:“背后都湿透了,不用擦吗?”

指望不上简一则,裴芷眼神示意他让开:“我来吧。”

床边让出一方空间,裴芷弯腰,刚才拧毛巾的时候,她把袖口掖齐到了手肘处,露出腕子上细白皮肤,被昏黄灯光照得如同无暇暖玉。

她单手绕到谢行颈后,托着他脖颈往上一抬,另一只手握毛巾趁势从领口往下钻。

环拥而抱的姿势,几乎整个俯到了他身前。

握毛巾的那手尚未有什么知觉,托着脖颈的那只倒是切实体会到两年以来,他真的瘦了很多。颈后的脊骨的形状一节节硌在手心,尤显揪心。

姿态限制,只能勉强擦一遍蝴蝶骨以上的位置,再往下,除非压着身,胸贴脸,才能勉强够到。

家里地暖开得燥热,他还穿着长袖。

裴芷索性放弃这一部分,转而擦他的手臂。

手指捏着热毛巾一点点顺着袖口往里卷,这才看到手臂上的伤口有发炎的趋势。不知是又淋了雨还是先前就没好透。也不知道这场高烧和伤口发炎到底有没有关系。

她把目光投向简一则,对方显然不知情。

趁简一则还没看过来之际,她草草擦完放下衣袖。又不愿意撩开衣摆从下往上把刚才未完成的工作继续做完。

明明提议说要替谢行擦一擦身体的男生这会儿倒像没事人似的装透明了。

裴芷啧了一声把毛巾丢到简一则手里,语气好比命令:“洗一把再来。”

“行。”

他倒是没意见,走的动作比来时更利索。

裴芷扯了扯嘴角,没当面拆穿。

要是看不出这些小男生的心思,她就虚长了这五岁。只能在心里抱怨,谢行的朋友果然是和他一样物以类聚,心里的弯弯绕绕可比面上表现要多得多。

卧室里寂静无声,她坐在离床不远的软塌上晃着足尖,没别的可看,目光自然就落在了床上那人身上。

山根凹陷,鼻梁挺立,侧颜是她最爱的立体与深邃。

两年的时光,赋予了他更多沉稳。龇牙咧嘴的少年也长成了情绪内敛的男人。眉间拢的那一抹傲气倒是一如从前。

与生俱来的东西最不容易改变,就如同他只要睁眼,狭长的眼尾轻飘飘一挑,总是能让人察觉到凌厉一样。

不知是不是自己想的太多,有所感应。

裴芷看着他眼皮跳了一下,缓缓睁开。长睫随着撑开眼皮的弧度轻轻颤动,视线与她在半空中对接,寡淡如水,毫无温度。

两秒后,他又阖上眼,呼吸匀长。

那一瞬睁眼快得仿佛刚才只是她一个人的幻觉。

裴芷以为自己看错了眼,撑着床沿倾身向前,想看看他到底醒没醒。

起夜灯的光线打过来,被她挡住了大半。

朦胧微光中,她只觉得他汗湿贴在前额的碎发实在碍眼,忍不住用手拨了一下。

还没收回手,手腕倏地被人擒住死死反扣在床榻上。

裴芷下意识去看他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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