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刺鼻气味弥漫在空气中,白色病房里冷气横生,平躺在白色被褥里的女人,年未过半百,容却已垂暮,深度凹陷的眼窝昭示着她奄奄一息的疲惫,身体肌弱骨瘦到连薄被也很难撑起来,周身瞧不见一丝生气。

唐亦风钉桩子似的站在洛瑶身边,指间夹着纸巾。

若不是看见了那滴尚未滑落的泪,他以为她很平静,平静地接受一切。

纸巾落脸之前,洛瑶回身轻轻抱住了他的腰,把眼泪蹭在他的衣服上,啜泣声压得很低。

短暂的哭泣后,她从他身上抬起头,垂着红肿的双目,手臂耷拉朝下,缓着情绪说:“亦风,其实自从得知她生病,我就做好了接受她随时离开的准备,因为我知道她对爸爸与弟弟的爱浓烈到可以扔下我。”

他抚着她的背,眼睛望着床上病重虚弱的洛阿姨,“阿瑶——”

“你看见了吗?闭着眼睛陷入沉睡的她多快乐,她的心死在了十年前,死在那场车祸,她恨我拖住了她。”泪腺失禁,她满脸泥泞,双手捂住双眼,可还是会从指缝中流出来。

唐亦风握着她的手腕,“阿瑶,别这么想,已经过去了。”

别这么想?是事实啊。

怎么可能过去呢?那永远是她的噩梦。那是一把未配钥匙的枷锁,锢在她的脖颈,扼着她的动脉,任何挣扎都是徒劳。

十年前,她还是个四年级的小朋友,也曾烂漫无邪,纯真活泼,整天想的就是游乐园和公主裙,她有淘气的弟弟,慈爱的爸爸,温柔的妈妈,有走到哪里都能让人艳羡的幸福感。

谁也没有想到,命运会跟她们家开了一个那么大的玩笑,大到足以摧毁折断她们的所有希望。

她永远记得,那天是星期五,学校门口挤满了等待放学的家长。

放学铃一响,她立马背起自己的卡通小书包,蹬蹬蹬地跑去校门口,因为速度太快中途还摔了一跤,小腿磕在地上出了血,但是她很坚强,忍住疼继续往前跑。

一番辛苦后她终于到了门口,还是第一个。她想以后的百米冲刺比赛自己一定要去报名,肯定能拿第一名在爸爸妈妈和弟弟面前炫耀。

可是,她找了一圈又一圈,却没有一个熟悉的面孔。小手焦急地紧攥着书包带子,在学校门口走来走去,踌躇又徘徊。

所有的年级都已放学,涌出的人流一批接着一批把她挤到角落,矮小的她只能扒着伸缩门,高高仰起头去寻找,她睁着疲累的眼睛守望着人群,生怕是自己不小心错过了,但人群里依然没有她的家人。

将近下午五点钟,太阳落了山,人们归了家,只有她一个人站在马路边上继续等,她一动不动地望着驶过的车流和马路上来往不息的行人。

守门的老保安看她一直站在外面太可怜,他想猜测可能家长大意忘记接自家小孩了。

老保安牵她进保安室,询问她家庭电话,一连问了两个,却都打不通,怕她记错了号码又问了班主任名字,与老师交流完情况,核实后发现号码没错,接连拨了好几遍依旧没有打通。

突然,她拉开门跑出了保安室,继续站在马路上原来的位置,她揉完酸疼的眼睛后又直直地盯着车流。

几乎在跑出去的瞬间,保安的电话响了,是她的班主任。

洛瑶到现在还记得,当时那位保安接着电话朝她跑过来时脸上挂着的悲痛表情,刻满了可怕的震惊和未知的怜悯。

后来她唯一后悔的便是那天自己没有冲进马路中央,任由车轮碾过身体。

去医院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是和死亡最相配的颜色。

小小的孩子怔怔地望着手术中三个字,瓷砖地上的血渍还未被冲洗掉,醒目的红干涸在白瓷砖上,凝结成黑褐色的血块。

红色的灯亮了好久好久,她坐在椅子上屏息等待着它熄灭。

某一刻她又希望那盏灯不要熄灭,人在面临巨大的打击后会生出些无法解释的强烈预感来。

当白色病床一张接一张被推出来的那刻,她努力想看清他们的脸,可是看不到,怎么也看不到,他们身都盖着一层白布,明明薄得风一吹就能掀开,她却拿那块布毫无办法,牙齿打着颤,晶莹泪光迷了她的眼,十岁的孩童除了哭什么也做不了。

那场意外车祸夺走了她的爸爸和弟弟,只剩身受重伤的妈妈留着一口气,或者说是为了她才留那口气。

而造成那场车祸的人不是别人,是她。如果她学会像其它独立的小朋友一样自己坐公交车回家,也不会害死她最重要的人,也不会酿成大祸,也不会惨烈到要用一生去铭记和愧疚。

失去丈夫和儿子的妈妈就是一块仅能呼吸的行尸走肉,伤情稳定后做过最多的事便是抱着她痛哭一场。

出院后,妈妈不复往日的温柔可亲,对女儿的要求越来越高,冷面严厉是她教导女儿的铁面准则,她也把自己丢进无数的工作里,企图用它们麻痹敏感易碎的神经。

事情过去了十年,而在每个午夜梦回里,洛瑶还是会想起很多的细节。

唐亦风拉开她的手腕,从纸箱里抽出几张纸,将她脸上的水痕一点一点擦干净,“阿瑶,我问过医生,阿姨的病并没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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