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佟童重逢之后,吴海兰时常回忆起年少的时光,想起一些来,她便告诉佟童——千万不要相信苏昌和的鬼话,也不要相信他的示弱,并不是人老了,就无条件值得原谅。

“佟童,你要记住,世界上极少有‘良心发现’这一回事。更何况,你的外公和舅舅是没有心的人,如果他们会‘良心发现’,那还不如相信时光倒流。”

吴海兰跟苏昌和并不亲近,虽然她喊他“小姨夫”,但他整天不在家,回到家后,通常吃着饭看报纸,不跟任何人讲话。吃完饭后,就匆匆洗漱,然后去书房里办公。她的小姨有很多家事跟他商量,他就冷冷地说“五分钟,只有五分钟的时间,你说吧!”

那语气,像极了他跟秘书说——五分钟之内,把这份报告给我做完。

小时候,吴海兰寄养在小姨家,跟小姨的感情很深厚。在她记事之后,被父母接回了自己家,不过每到假期,她依然回港城看望小姨。在苏家发达了之后,她反而感受到了小姨的窒息与压抑。别人都羡慕她嫁了一个有本事的好男人,但吴海兰看到的小姨夫,却是一个冷漠得近乎偏执的工作狂。而小姨终日操劳,心里有很多苦,却没有人可以分担。

小姨也不是没努力过,她也曾耐心地跟姨夫说——且不说他们之间还有两个孩子,就这么一大家子人,还有很多关系需要处理,这个家需要夫妻二人共同经营,她不能凡事都自己做主……等等,但是小姨夫回敬道“那些家长里短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

“男主外女主内,那些小事不必再来烦我,你看着处理就是了。”

说完这些,他便默然朝书房走去。看到了站在走廊里的吴海兰,他短暂停顿了一下,好像是在表示——哦,这个小孩来了。

但是,哪怕他看到了吴海兰,也没有笑意。吴海兰很怕他,他那种表情也很让人害怕,她担心下一秒就要被他赶出家门。他却从胸口摸出钱包来,给她几块钱,面无表情地说道“去吧,买糖吃去吧。”

那时的吴海兰刚刚迈入“少女”的行列,早就过了吃糖的年纪了。她犹豫着,不知道要不要接过那几块钱。小姨夫知道她的家庭并不宽裕,这几块钱或许能够她半个月的生活费;但是她又不想接,因为姨夫很明显是带着高傲“施舍”给她的。

最后,姨夫把钱往她手里一塞,然后大踏步地进了书房。吴海兰呆呆地站在那里,直到苏子珊喊她,她才回过神来。

吴海兰始终记着那几块钱,记着姨妈家里的安静与冰冷。如果孩子不在家,他们夫妻俩大概是无话可说的,他们的话题只剩下了孩子。再然后,苏子龙乖张叛逆,小姨独自一人难以教育。但小姨夫并不关心,他说男孩子性子野一点也好。苏子龙闯了祸,小姨夫又责怪小姨管教不力,久而久之,他们连孩子都不谈了,变成了住在同一屋檐下的陌生人。

这些都是苏子珊告诉她的。年少时,吴海兰看不懂这些家庭关系,只是觉得小姨家安静得不正常,她的表妹苏子珊过得很不快乐。

尽管小姨夫出手阔绰,小姨的生活条件也非常好,但年岁越长,她越不愿意去姨妈家。相反,每年假期,她都邀请苏子珊去她家里玩几天,而苏子珊总是欣然应允,在吴家过得很开心。

吴海兰进省队以后,每天不是训练就是打比赛,不能再像小时候那样,经常跟苏子珊见面了。苏子珊知道她生活清苦,还要接济家人,除了能吃饱肚子,恐怕手头也没什么零花钱。于是,苏子珊经常给她写信,随信寄过去的,还有她舍不得花的零用钱。

吴海兰常常感慨,在那样令人窒息的环境中成长起来的苏子珊,怎么会那么细心、温柔,无微不至地照顾她这个做姐姐的?仔细想来,小姨曾是家族中公认的最温柔的人,可是在姨夫常年的冷暴力中,她变成了一个没有喜怒哀乐的木头人。

少女时期,吴海兰训练很苦,又饱受伤痛的折磨,她最期待的就是苏子珊的来信了。苏子珊幼年早慧,虽然一直是班上最小的学生,但成绩优异,自幼接受名师指导,弹得一手好钢琴。在信中,她经常说自己又学会什么曲子了,又去哪里演出了,又给哪位名人伴奏了……她早早就确定了目标,要考到北京的大学,她想当一名演奏家,也想当一名钢琴老师。

她小小年纪,已经十分有主见。吴海兰跟她不一样,她手长脚长,在小学时,懵懂地被教练挑去练田径,后来又发现有打羽毛球的天赋,她便改打羽毛球。她一直都是稀里糊涂,随波逐流。进了省队之后,几乎就从来都没有为自己做过决定。因此,她羡慕苏子珊,也默默为她加油。

在苏子珊十六岁那年,她的妈妈生病了,而且病得不轻。在写给表姐的信中,也充满了忧郁。“姐,我妈妈恐怕时日不多了,妈妈是我在这个家唯一的依靠,她不仅是我的妈妈,还是我的钢琴启蒙老师,她教我如何成为一个合格的大人……如果她走了,我该是多么地孤单、无助!姐,我希望妈妈健康平安,希望你在我身边,更希望我能早早长大成人,独当一面!”

在收到信之后的两个月,吴海兰接到家里打来的电话,说是小姨病重,如果有时间,希望能回家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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