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齐回到府里的时候,天已经几近擦黑了。负责浆洗洒扫的粗使婆子都躲回了内院儿偷懒,府门外头只立着一个东倒西歪的小厮正哈欠连天。比起长安城内其余的四品府邸,良府着实看上去有些凄凉落魄,像是住了个不走心的主人,随时随地都能抽身入海。
第一缕月光打进游廊,照亮了里头那抹绣着云纹的清白锦纱。沈轻独自一人坐在廊杆上,黑丝散落,眼尾低垂,显然已经发呆发得有些久了。
自从离开豫州,她就总是这个状态,兀自怔愣,连身后有人靠近都未曾发觉。
良齐隔着五步远顿住,眼神落在面前这抹白上,只觉得刺的瞳孔微微有些发疼。
他们二人已经许久没有好好说过一次话了,在返回长安的路上总有成堆的外人拦在中间,又被各自的心事狠狠压着,像是默契的在两人心头构起了一道天堑,遥遥相望。
沈轻没有跟他解释过有关于胸口的伤,有关于那次被伏,有关于徐晏青裸露在外的情意。她三缄其口,如同只揣着秘密的乌龟,将头一缩,用坚硬的外壳护住了所有可能的头破血流。
再这样下去不行。
良齐清咳了一声,上前一步唤道,“丫头......”
沈轻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突然回过神来一跃而起。等看清来者何人时才尴尬地一笑,“是你.....你回来了?正巧饭放刚好,走......”
“丫头,”良齐蓦地伸手拉住了她,指尖划过,慢慢变成十指紧扣的模样,滚烫的掌心互相紧贴。
沈轻一愣。
“丫头,”良齐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一如既往的温柔如水,“要不我们......真的成亲吧?”
话音刚落,掌中柔荑猛然一紧。
不行。
现在还不行。
伤还没好,不能让他知道!
沈轻下意识地想往后退,却被紧紧攥住动弹不得。
良齐似乎被她的反应激到了,弯起的嘴角慢慢抚平,被凉白的月光一照,无端显出一丝难掩的落寞来。
“阿轻,你到底怎么了?为何总是在躲我?”
眼前人被他的话一噎,登时变得有些慌乱,“我没有....我只是.....”
良齐忽地将她的手反向一压,眯了眯眼睛。他收起笑和落寞,面无表情地问道,“是因为你胸口的伤么?阿轻,除了这件事,你还有什么别的瞒着我吗?”
沈轻的呼吸倏的一滞。
“阿轻,”良齐捧起她的手细细捏着,眼角绷着柔情蜜意,可说出来的话却字字诛心。
“你同金枣在前往豫州的路上,意外卷入了对徐晏青的伏击战。可那些人要的是他的命,为何最后却是你受了伤?是意外?还是你善心大发?”说着他手中的力道逐渐加重,语调也愈发冰凉,“那日长夜漫漫,你受了伤被徐晏青带走,至此与金枣分别。那些追兵不是傻的,一击未成定会穷追不舍,他们不会放弃搜寻官道,可一直到你们抵达豫州,那些人也没有堵着。这只能说明,徐晏青并没有带你走官道,而是走的某条不为人知的小路。阿轻,你与他一起经历了生死,又为他受了伤,那一晚刚逃离虎口,徐世子不会放心把你交给一个外人。你伤在胸口,是不是他亲自动手......”
“别说了!”沈轻一把抽出有些发红的手,打断了接下去的猜想。
她没有反驳......
其实刚才那段话,良齐在里面设了个巧妙的陷阱。他虽然因意外获悉了沈轻受伤的前因后果,可却并非是什么大罗神仙能推测出所有细节。所以才在言语里慢慢带出那句“你为他受了伤”。
沈轻对这件事讳莫如深,假若真是被他猜错了定会出言反驳,可她没有,反而是下意识的接受了这个说法。
那也就意味着,她身上的伤果真是为了徐晏青所受,并不是什么狗屁意外。
所以沈轻对此事闭口不言的依据也找到了——当日夜深人静,又是孤男寡女,沈轻胸口受伤,情况危急。徐世子一腔的心悦瞒憋了那么久,会发生什么?胸口是一个姑娘家最为贞洁的地方,倘若在无法控制的情况下被什么别的男子看去了......或者不仅仅是看......
有时候人就是这么奇怪,好事与坏事往往南辕北辙了八千多里,可一旦任由思绪在脑中信马由缰起来时,总会勒不住似的奔向坏事。仿佛不凭着想象在自己心中戳上几道鲜血淋漓的口子就不太对劲一样。
短短几口茶的时间良齐脑海里已经闪过诸多鸡鸣狗盗的场景了。
误会像是黄河河地堆积的淤泥,在沉默中慢慢浮涨,日积月累下,就会一股脑的借着大水漫过心田,冲垮那点摇摇欲坠的信任。
良齐的眼底彻底黯了下去。
“我跟徐晏青什么都没发生,”沈轻忽然出言道,“他.....他的确曾跟我表露过心迹,可我已经拒绝了。”
那件事她一直压在心底不愿去想,假如当时世子真像个登徒浪子似的趁势干出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依着沈轻的性子,恐怕他还没走出小村便会一命呜呼了。
可徐晏青偏偏什么都没有做。
不仅如此,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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