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临轻飘飘地扫视了一圈屋内人,最后视线落在良齐身上,浅浅地笑了一下。

他眼神凉如水,面色又极白,像是被谁抽走了活人气儿似的,只剩副冰冷的躯壳矗立在天地之间。

良齐慢慢站了起来,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很想问一句“到底发生了什么?”,奈何四周人太多,终究还是将满腔的疑惑压在舌尖儿上,沉默地点了点头。

“这下人齐了,”徐巍笑道,“我来正式介绍一下。这位是禁军副统领曹云虎,也是我镇守南疆时偶然收入麾下的徒弟。这位是曾高中状元、眼下刚刚升任四品左侍郎的良齐良大人。剩下这位......”徐巍顿了顿才缓缓开口道,“是陛下在朝中的心腹,也是得了陛下口谕谨代表圣命的王临王大人。”

屋内几人纷纷福礼。

王临一一回过之后转向徐巍淡淡地说道,“侯爷,我不能出宫太久,有什么事,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好,”徐巍点点头,走到四方桌前,将旁边摞起的信纸一一摊开。

几人踱步上前传阅,良齐一眼就认出这是自己交给徐晏青的那些密函。

徐巍愤然道,“眼下朝中妖孽横行,霍乱朝纲,以一己私欲谋害忠良打击异己,妄图独揽大权,其豺狼野心简直闻所未闻。我等作为朝廷基石,自当为陛下尽力,扫除魑魅魍魉,还我大庆一派清明河山!”

良齐眼睫轻颤,总算弄懂了徐侯今日带他来的真正目的。

众所周知,前朝时沛王带领禁军叛乱曾重兵围攻太极宫,当时情况极其危险。先皇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平息叛乱后下的第一道圣旨就是将禁军调动的令牌一分为二,总统领与副统领二人各执一块。假若没有完整令牌,禁军绝不可擅动。

既然这位禁军副统领曹云虎是徐巍的徒弟,那也说明了为何周璁大权在握,仍无法彻底掌控禁军霍乱的根本原因。

屋子里一共五人,曹云虎代表禁军,徐巍代表南疆大军,王临代表深宫圣命,若是再凑个文官上去,就足以撑起小皇帝巩固政权的第一层班底了。

很不幸,自己就是那个被挑中文官。

皇权在上,周璁日渐膨胀的野心和锋芒外露的跋扈像是收在颈边的弦,小皇帝不可能不做出反应任人拿捏。

可他在朝中一无根基,二无班底,无论想施展什么拳脚抱负到最后都会变成一纸空谈。

因为内阁带领文武百官堪堪与他对立。

一日不除掉周璁,清除周党,他这个皇位一日坐不安宁。

想必自己在豫州时与徐晏青说过那句“与周璁有旧仇”被原封不动的上呈了。

嘉仁帝这是在逼着自己做选择。

如果在王临没来之前走出这间屋子可能还会有回旋的余地,而眼下听完徐巍这一番慷慨激昂的前词后,就意味着永远也走不出去了。

因为皇帝不会留下一个无法掌控的棋子,他弄不死树大根深的周璁,弄死自己还不简单吗?

良齐在心底重重叹了口气,他只想弄清十三年前的真相然后报仇雪恨,可现如今.....好像怎么走已经由不得他了。

王临将密函轻轻放在桌上,苍白的手一下下敲着,“打蛇打七寸,这些密函固然有力,可吴平之身为六部之首,仅凭这么几张纸可定不了他的罪。到时候他若是咬死不承认,我们也没有别的办法,还可能会打草惊蛇。不知良大人还有其他的罪证吗?”

良齐微微一愣,旋即立刻调整好表情,温润一笑道,“有。”

说完,他从宽大的袖袍里掏出了一叠东西一一摆开,逐个介绍道,“这个绿册子乃是豫州地级官员在受灾时所捐赠的银两数,上面皆有他们每个人的确认指纹。咱们从第一个看,豫州巡抚吕禄,捐灾银三万两。可他一个巡抚每年的俸禄只有八百两,三万两可是他三十八年的俸禄......”

众人随着名单一一看下去,越看越心惊,这哪是什么捐赠灾银的别册,这简直就是当地的一本贪官史!

“还有这个,”良齐将绿册挪开,拿过一本账本,“这是每年豫州洪灾朝廷拨款下去时,当地与京中互相分赃的记录,吴平之与周璁、六科给事中年述和其他官员皆有登记。”

“最后....”良齐拿出一小叠白纸,侧头看了一眼身旁的王临,低声说道,“吴平之之子吴宪,戕害人命百余条,视法度公道于无物。又因吴平之位高权重,百姓告到三司皆无人敢受理。这是其中九十多位曾经受到吴宪迫害者的亲笔书,上面每一张都有经过和签名。”

王临的两只手慢慢拢进了广袖之中,薄唇紧紧抿成了一条直线,脸色愈发苍白。

“王大人......”良齐将所有罪证摞好,直视王临道,“不知这些加在一起,够不够呢?”

别说王临了,屋内其余三人也都露出惊诧之色。

这么些足以让人砍头七八次的罪证,他一个曾经小小的吏部郎中到底是如何收集来的?

“良大人果然......手段无双。”王临脸上看不出喜怒,眼睫垂着,目光长久的停留在那一叠受难者亲笔书上。

这世上大抵总有些看不见的手轻轻拨弄着愚人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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