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帝只用了一瞬便稳住了表情,恭敬的下了台阶,拱手行礼道,“先生,您怎么突然来了?”
这位突如其来的“不速之客”正是威震两朝的帝师杨慎。
他其实甚少出那间小屋,整日里偏爱捧着本古书消磨时光。自从嘉仁帝即位后,旁人还是第一次在外面见到他。
朝中有不少官员都曾拜在杨慎门下做学读弟子,也多数都在刚刚为官时受过他的照拂,其中尤属周璁对帝师最为尊敬景仰。
况且还是他将幼年的九皇子一路推上皇位,如此地位,所有人都不得不端起一份凝重的肃然来。
小皇帝如临大敌似的起了一层白毛汗——他实在拿捏不准这位是来干嘛的。说他是来保吴氏父子,感觉不大可能,毕竟吴氏对于他来说,还不如两只蚂蚁来的重要。
可若不是掺乎这趟浑水的,又能是来干什么的?
好在杨慎目不斜视地一路走来,朝小皇帝淡淡一笑,“回陛下,老臣只是呆的闷了,想出来透透气罢了。”说完他偏头转向湿漉漉的廖公凡道,“廖大人这是在审案么?不知陛下可否允许老臣旁观一二?”
敢情这位帝师拿巍巍的九间朝殿当自家后花园儿了,想来就来,连通报都不用通报。
嘉仁帝死死咬着牙,紧绷着一张笑脸道,“先生哪里话?来人,给先生赐坐!”
杨慎堂而皇之地坐在了一边,好像一记响亮的巴掌,重重打在了刚升起一点激动的嘉仁帝脸上。
小皇帝毕竟年幼,还有些压不住心性。这回凭借良齐的雷霆手腕好容易给自己扳回了一局,让坐着的龙椅变得踏实了些,难保不会有些微微的得意忘形。杨慎好巧不巧的赶在这个点儿来,可以说犹如一盆冷水直浇在他心头,火热的胸腔登时便凉了下来。
小皇帝沉着一张脸,面无表情地冲廖公凡道,“廖卿,吴宪戕害人命百余条已是罪无可恕,你现下立刻写一份认罪书让他签字画押。”
廖公凡抹了抹满头的汗,先是瞟了一眼周璁才抖着声问道,“现....现在立刻就写吗?陛下....会不会太急了些..?”
“急?”许久未出声的徐巍忽然接过话来,“廖大人麻烦您回头看看,这认罪书并非为你所写,而是为外头跪着的这些百姓所写!他们因吴宪的所作所为平白无故遭此重灾,能亲眼看见罪人伏法,才是对他们的最大慰藉!”
徐巍掌管大军多年,身上有种不容置喙的力度和气势。当他横眉冷目厉声质问时,本就心神不宁的廖公凡自然扛不住,下意识就跟着他的话去做了。
当洋洋洒洒的一捧纸书放到吴宪面前让他签署的时候,这位嚣张惯了大少爷登时就崩溃了。他屁滚尿流的向前爬着,大声哭喊道,“陛下....!陛下!!求您饶了我!!求您饶了我!!我不能死啊.......我不能死啊!爹!!爹!!救救我.....!救救我...!您可就我这么一个儿子啊!!不过是死了几只虫子而已!!我凭什么给他们赔命啊爹!!对了...对了周大人!!周大人您救救我!看在我爹为您办了那么多事的份儿上您救救我!您不是说小皇帝不算........”
吴宪话还没说完,周璁忽然转过头来死死盯着他,杀意在脸上一闪而过。有一小小石子蓦地从他宽大的朝服袖摆里打出,以一种及其刁钻诡异的角度直直打在了吴宪的脖颈上,勒断了接下来的话。
吴宪两眼一翻,晕倒在地。
这一切,只有同样武艺高强的徐巍看见了。
吴宪晕倒,吴平之心里便像被戳了个大口子哗哗淌血,他抱起吴宪哭的涕泗横流。小皇帝被吵的脑仁疼,挥挥手吩咐道,“曹云虎,将吴宪拉下去,收好认罪书,明日午时候斩!”
“什.....明日午时?”
“这么快?”
“为什么这么快?”
“......”
小皇帝处决速度之快简直闻所未闻,所有人都看得出来他怕夜长梦多,恨不能当庭便斩了吴宪的脑袋。
一摞子贪污受贿的罪证还叠在脚边,吴平之不敢堂而皇之的哭诉求情,生怕对方还会忽然甩出些什么让自己也立刻尸首分离的东西来,只能抱着晕过去的儿子,一个劲儿地瞟周璁,希望周大人能看在给他当了这么多年狗的份儿上,帮自己一把。
然而周大人被方才吴宪那句口不择言气得不轻,若不是出手拦住了,指不定那蠢货能说出些什么。
只是嘉仁帝这一手打的又准又狠,还叫来这么多百姓作见证,就连蛮横一世的周首辅,此刻也有些无能为力。
禁军副统领曹云虎是谁的面子也不给,得了圣命便带领几名禁军架起一滩死水似的吴宪走出了朝殿。
日头渐盛,跪在冰冷地砖上的人群中,终是发出了压抑的阵阵哭声。
良齐目送吴宪被拖走的身影,最后眼神扫过悲恸的人群,神色淡淡的,看不出喜怒。只是最后收回来时,与刚巧看过来的杨慎撞在了一起。
再厉害的人也敌不过岁月侵蚀,两朝帝师的鬓边早已花白,胡须一晃一晃,透出股垂暮的老气。但杨慎的双眼依然锐利,里面像藏着两柄寒光闪闪的利剑,只待时机成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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