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凌昱似乎没有接受皎然拒绝的意思,似笑非笑道:“本以为你可金风未动蝉先躁,不想却是暗送无常死不知。”
皎然闻言将歪着的身子直起,好像这样更能显出自己的坚定,凌昱这话是在讽她不够机灵,不能未卜先知,告诫她不要哪日死到临头还不知。
但皎然还是受不了凌昱拐着弯往园子里塞人,往凌昱看去,又见他一如既往地云淡风轻,皎然最烦凌昱这副模样,仿佛什么都在他的掌控中,而她再怎么跳脚也没用。
不过好在皎然一向没什么骨气,昧着良心道:“说到底是承蒙凌公子将我高看了,皎然本就是一个金漆马桶。”
凌昱挑了挑眉看向皎然,皎然掐着指尖逼自己和他直视,她都如此能屈能伸,把自己贬成一个中看不中用的马桶了,只愿凌昱高抬贵手另寻良人。
可是面对凌昱这样冷淡的人,皎然再多的火气也渐渐地冷却下来,和凌昱眼神对视了半晌,脸不可抑制地红了,不由将头撇向一边。
凌昱这才问道:“阿然怎么如此妄自菲薄?”
皎然咬唇不答。
凌昱似乎是思考了片刻,又道:“我以为这个问题,我们上回已经讨论过了,你的能力,要我再同你说一次吗。”
皎然当然知道自己的能力,她只是不想和凌昱有太多牵扯,将自己置于险地,但她也无法否认“靠大树草不沾霜”的道理,背靠凌昱,若是酒馆有事,很多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可心中又有一个声音在说,凌昱这样待她同她暧昧,不是真喜欢她就是在算计她,皎然可不会相信凌昱能喜欢她,顶多也是来了兴致玩一玩,要真喜欢一个人,会拉着她一起往火坑里跳?
皎然是打破脑袋都不会信的。
皎然不愿再和凌昱争执,抿了两口就将茶盏放下,偏头看了眼窗外的夜色,已是月牙高挂,本该是难得的休沐夜,又被凌昱给搅弄得没了,原本这会儿她早该回到小甜水巷了,“凌公子用饭了吗?我该回家了。”
皎然站起身去关窗,竹风榭已经按照凌昱的指示,四边装上隔扇,暖是暖和了,但想到往后每每要和凌昱相聚于此,心就凉凉的。
逐客令下得如此明显,皎然转身站在窗边,凌昱依然稳坐如山,真是不得不为他的厚脸皮感到无语。
凌昱扫了一眼窗边气息有些凌乱的女子,“再坐会儿吧,茶叶刚换,别浪费了。”皎然吃的是煎茶,凌昱饮的是泡茶,所以才有此言。
皎然错愕片刻,又像提线木偶一样走回去,抱着双膝坐在榻上,屁股挪着挪着,都快掉到榻外了,能离凌昱多远就多远。
冬月已经走了一半,皎然看着裙摆里伸出来的脚,套在白白厚厚的棉袜子里,上面还绣着一只胖乎乎的小兔子,是夜凌音给她绣的,皎然心中数着日子,冬至也快到了,眼前的白色慢慢模糊成一盘圆滚滚的汤圆子,好怀念上一世冬至里和自己搓圆子的妈妈啊。
尽管来到这里已好些年头了,皎然刻意地抹去上一世的记忆,只有如此才不会感怀,但每回情绪低落,她想都不用想,悲伤就会触碰到回忆的开关,那些熟悉的记忆,都会兀自飘入脑海。
不知故人可还安好?可还有人思念她?
唉,皎然飞速地眨了眨眼睛,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是矫情,但其实也不妨再矫情一会儿,反正她现在心情不太好。
“你最近怎么了?”凌昱开口问。
皎然盯着毛毯摇了摇脑袋,自欺欺人道:“没什么,挺好的。”
凌昱道,“那你为何不肯接受我的帮助?酒店里总需要些会功夫的。”
难道凌昱以为她是为这事儿闹脾气?不过想想也是,谁能知道面前这人,是活了两世的“妖精”啊,皎然收起悲伤的神情正色道,“并非因这事,只是我想自己寻人,不用事事劳烦你。”
皎然接着阐明道:“我希望酒店的一切,都是我做主,这么看来,或许我并非凌公子的上上之选,凌公子只怕所托非人了。”
“就因为我想给你送人,让你想这么多?”凌昱问。
当然不是,只是总需要一个爆发点的嘛,皎然心想。
“酒店的问题我不会插手,永远都是你说了算,如今是,往后也是。”凌昱慢慢地开始洗茶具,“而且,这于我而言,也不算麻烦。”
皎然恨死了凌昱惯会抓重点,思路又清晰,把她堵得无言以对,一时无话可说,只能无赖道:“为什么就要是我呢?生如浮沤,旦夕难保,我只想安安静静开酒肆。”
其实这也不是耍无赖,皎然真的不知凌昱为何选中她,而她也真怕小命不保,这个时代,要须尾活到老,可比上一世难多了,脑袋随时要搬家的。
“安安静静?”凌昱咀嚼了一下这句话,“你一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人,且不说能否算得扛七个打八个,于看颜色行事上,我瞧你昨日面见圣上,嘴边倒是没少抹糖啊。”
皎然被凌昱眼中的调侃又激起一阵怒火,她确实有意讨好皇帝,但皎然不觉得自己做得不对,酒肆能发展至今,单看她一步步的谋划,的确也不能和安安静静搭边,就是因为肉味飘出去了,才引来眼前这匹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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