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这受伤的小道士送回三清观,上了趟山再回来的功夫,就已是日薄西山。

十四累得不行,囫囵吃了些糕点垫肚子,回了屋倒头便睡下了。

朦朦胧胧做了个残梦。

外头打更的刚过,十四挣扎地睁了睁眼。半梦半醒之间,隐约看到床边站了个人,睡意登时散了个精光。白少爷人如其姓,穿得是一身白,身量又颀长,在这夜里除了显得格外瘆人也没砸吧出平日里半点长身玉立倜傥英姿的味儿来。

那鬼大概也没想到今天夜里还能见到这呆瓜,只面无表情地道“醒了?你去我房里把放案头的那本书拿给我看。”他倒不是非要使唤他,只是不知怎么他就走不出这屋子,像有人施法把他困在这儿了。

床上的人神情恍惚,白锦生一把抓住那人要去揉眼睛的手“擦什么眼睛,先把你那口水擦擦吧。”

被迫看了半天丑八怪睡觉,他本来就一肚子火气,谁知道那丑奴才还边叫他名字边流口水,不知道在梦里把他怎么臆想了一通。

白少爷的手实在冷得很提神醒脑,十四赶紧听吩咐下了床,鞋都险些穿反了。那只鬼眼尖地拽住了从他里衣滑出来的一个香囊“什么破烂至于这样贴身带着?”

暗红色香包上头绣着并蒂莲,还用金线描了边,一看就是女人家的物件,门房没有老婆,十四就没有妈。这东西打哪儿来的就不言而喻。

十四也不敢从鬼手里抢东西,又总不能说这里头装着的头发,不仅是偷的,还是偷得你的,只紧闭着一张嘴。

那少爷不知生起什么气来,手一甩,“瞧你昨天那强吻男人的下流无耻样子,真看不出还会这等纯情做派。”

十四张了张嘴,终是没能说得上话。

白少爷的屋子没了主人,自然也就凄清萧瑟了些。十四推开门,一股子药味扑鼻而来。他第一次进来这少爷的房间,帏帘厚厚的严丝合缝,别说风吹不进来,连半丝光都没有。

他举着蜡烛四下看。从黑乎乎的一排排书架看到被重重床幔围住的床。定了定神,十四走过去,刚要拿起几上的书,就被一只惨白冰冷的手抓住了腕子。

恶作剧成功的白锦生心情好极了,还没笑开,去看那人,却见他湿着眼睛紧咬着嘴唇,鼻翼一抽一抽地,竟是哭了。

白少爷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每回见到这人他都哭,要说他可能没做人的时候好看,也不至于这么吓人吧。再说了,昨天夜里不还抱着他亲么?可见他白锦生还是风华绝代俊朗无双的。

十四想去握白锦生,但腾不开手。他紧紧抓着烛台,指节都泛白了,才说“我想到少爷生前就是这样活着,却很伤心。”

他只窥到冰山一角,从这点去想象还原那个少年的生活。在这样的房子里呆一天都够让人难受,他的少爷在这儿一住,就是一辈子。

白锦生看十四受了很大触动似的,不由感到很烦躁,便一手将哭着的人推开了。

十四没有防备,被推得踉跄。

蜡烛落到地上,红色烛泪一滴两滴淌下来,忽明忽暗地闪烁了会儿,才终于熄灭了。

十四跌坐在黑暗里,听得那人冷声道:“少管闲事了,你一个下人,竟管到主子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