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迈出灶房,没想到会在廊前遇上大夫人浇花,那是一株长势极好,富有生机的芭蕉。

穿着素色绸缎的女人颈间挂了串光滑透亮的佛珠,不疾不徐回过头来,冲十四微微笑了笑。

白府里没有人不喜欢大夫人,她向来温和又仁慈,宁静安详,且极具智慧,将府里内外事宜打理得井井有条,大家都说早白故的老爷祖上积德才娶到这么个个不可多得的贤妻。

十四猜大夫人年轻时也定是个美人,眉眼安娴又恬淡,几乎看不出岁月痕迹。

那样一双凝着光的眸子,与三少爷像极了。

十四不禁看得有些痴了。

大夫人并不恼,示意春桃招他上前,用温柔的目光上下打量他一番,“病好了罢?”十四忙点头,“已经好了。”春桃在旁边对他使眼色,无奈十四是个呆子,看不懂,甚至颇疑惑地瞧着春桃。

大夫人冲春桃轻轻摆摆手,又温声问十四:“这些日子,可睡得好?”

十四点点头,恍然意识到春桃是在提醒他注意尊卑礼数,忙不迭说“谢夫人关心,小的睡得很好。”

“那便好。”大夫人还是笑,弯着远山眉,“你有事便先去忙罢。”

十四到了街上,才发觉自己出了一背冷汗,心下后怕,幸好大夫人是个善待奴才的主子。他听说过镇东魏府那个魏老爷,因为底下一个小厮说错话,将人打断了条腿扒光了扔在街上。

那可是大冬天啊,半夜里,落着大雪,还没来得及爬回家,就冻死在魏府不远的巷道里。被发现的时候,人都被雪埋了一半,只露出个头发都冻成绺的后脑勺。

害得每次十四从那条巷子过都觉得背后发凉。

也亏得他表哥的米铺开在镇西头,不然每天夜里回家还得从那里经过,想想就瘆人。

十四迈进铺子,一眼先看到他表哥在铺柜后头,陈福贵人如其名,胖乎乎的很有福相,长了张亲和讨喜的脸。十四同其算得上是一起长大,也清楚他表哥的脾性。

虽说是做了掌柜了,但软弱又没主见,尤其怕老婆,整间铺子里只十四表嫂是话事人。

楼梯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十四循声看去,正见他那表嫂从楼上走下来。何杏梅穿着一件水红色的套裤,扎眼极了。她生了一个尖下巴,人又苗条得过了头,面颊下陷,是副刻薄相。一开始十四也很因其样貌惧怕她,相处久了才发现她并不如长得那样坏,对人是极好极耐心的。

人不可貌相这句就在他表嫂和三少爷身上体现了个淋漓尽致,三少爷是长得非同一般的好,但秉性却是难得的坏。

奈何十四又痴又笨,被美色迷了眼,执迷不悟许多年,是成了瘾了,怕是这辈子都难戒。

何杏梅上过学堂,是个落魄秀才的独女,受她爹教诲,做人行事也难免带些正经刻板,唯一的忤逆行径就是爱穿颜色鲜艳的衣裙,红红紫紫一堆,仿佛要把春天都穿在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