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入了夏,三少爷生前最不喜欢夏天。他院子里原先有颗很老的枇杷树,听人说结的果子很甜。

总有下人趁管事的不注意跑来摘枇杷,成群结队,闹哄哄的。

他就靠在床上,听这些欢声笑语。他知道这些人里头叫赖头的少年最会爬树,还听到有人偷偷议论他。“别吵醒那药罐子”

他们叫他药罐子。

等到傍晚他母亲端药给他喝,三少爷抬手把药碗掀到地上,那像蛇一样蜿蜒的黑色汤汁,在织印着不知名植物的藏蓝色地毯上氲氤晕开。

尚且年幼的三少爷带着孩子特有的执拗,:“母亲,我不想吃药,我想吃枇杷。”

他不想再当药罐子,不想只能躺在这里,不想只能在别人追逐嬉闹时艳羡地旁观。是不是只要他也吃了枇杷,他就是和他们一样的正常人?

大夫人并不回答,苦涩地笑了笑,只吩咐人再去煎一副药。

她摸一摸他的脸颊,“锦生,是母亲对不起你。”

三少爷不想听对不起,那句话里藏有太多的无能为力。

他听过那么多次对不起,他的生活根本没因为这些无奈发生分毫改变。

顾大夫说,对不起,我尽力了,这孩子的病,我治不了。

父亲说,对不起了锦生,你死了,我才能活着。

母亲也说,对不起啊,没能给你一个健康的身体。

怎么这世上人人亏欠他的?

即便他从没开口要过什么,但他们都抢先说了抱歉,好像谁也不能给他满意的结果。

大家自顾自地以为他想长久的活着。

什么时候能有人问问他,他究竟想要什么?

新煎的药又端上来,三少爷乖乖捧起碗把药喝了。

他不想让母亲觉得为难。

第二天,这院里就再没有枇杷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