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天夜里二河找他,确是有大事同他说。

他娘一听到这事就饶有兴致地开始探询了,不得不说,这包打听的名号真不是吹的,不到一天功夫便基本探听清楚了,那个陈小姐被三少爷缠身的流言,居然是从白府散播出去的。

这是出内鬼家贼了。

查到这里就断了,十四抓不到头绪。

偌大个白府,人多嘴杂,要是有心藏匿,他哪里问得出来。

十四愁眉苦脸坐着,二河凑过来,却不敢离他太近,昨天夜里他受的惊吓不轻,下意识保持与十四的距离,确保他能听到,便悄声道:“你觉不觉得,这事儿有可能是马厩那个疯子干的。”

府里的确有个疯子,名叫孙铁男,是个马夫,同二河还有点过节。说起来身世挺凄惨,是被大夫人捡回来的孤儿。

本来也是个可怜孩子,捡回来的时候府里人看着那瘦巴巴的样儿俱是同情无比,坏就坏在他为人疯疯癫癫,说自己是什么项羽转世,成天与马匹同吃同住同睡,浑身马粪味儿,年纪轻轻总一副邋遢相。

要说这也没犯着什么事儿,顶多是有点特立独行,但他糊涂就糊涂在一直以来倾慕的居然是陈小姐,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这才为人诟病。

因着陈小姐从不对下人摆架子甩脸色,他便真不识天高地厚了,倒以为陈小姐慧眼识英雄,看出自己是个人物。

据说上回还当众同陈小姐表意,自然是被拒绝了。

这事闹得人尽皆知,他也自此消停下来,只是好像更疯了,听不得人提陈小姐,二河有回拿这件事去取笑他,他也不作声,面不改色,无动于衷的样子,转手就去拿割马草的弯刀。

疯子哪里讲什么道理,要不是二河跑得快,小命都不知道保不保得住。

十四一合计,算了,死马当做活马医,去问问看吧。

二河说什么也不肯跟着去,他是怕了那个疯子了,还嘱咐十四察觉苗头不对立马跑,千万别让人剁碎了喂马。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孙铁男倒很好找,就在马厩旁边劈柴。这汉子果真如传闻中那样不修边幅,头发胡子乱蓬蓬的,不知道藏了多少跳蚤,光着膀子,浑身木屑,一张脸都被乱生的毛发挡住,只隐约露出双熠熠生辉的眼睛。

那眼睛实在太亮了,像一丛杂草中冒出的灼灼燃烧的火光,容不得人忽视,此刻正直勾勾盯着十四。

十四硬着头皮和他对视,觉得自己被孙铁男犀利的目光钉在地上,挪不动脚。

他手心里是冷汗。

孙铁男看了他一会儿,不以为意地继续劈柴,举起手里的砍柴刀,扬得高高的,再毫不费力一挥。

手起刀落,“咔嚓”一下把木头从中劈断了。

阳光里大片尘埃飞舞,落在他青筋乍现的黝黑胳膊上,紧实的肌肉泛着亮光,汗涔涔的。

孙铁男砍柴跟切菜似的轻松,十四一联想那刀要是落在他身上,怕是也跟这木材一样干脆利落地尸首分家,腿都软了。

“我…我…”剩下的话堵在喉咙口却说不出来,十四深吸一口气,卯足了劲打算开门见山直接问是不是你造陈小姐的谣。

孙铁男抬头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停下手中动作,似是在等待他的下文。

只是手中还颠着刀,刀刃上的寒光迸射。

十四的架势立马散了。

“我走错路了…”这话一出口,瞎编起来就十分流畅,“我是要去库房,没想到走到这地方来了。”

“打搅了打搅了。”十四干笑两声,往后退了退便转身拔腿就走。

还没走出几步远,被人叫了停。

身后的人看着孔武有力,声音却懒懒散散,轻飘飘撂下一句。

“慢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