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里素淡的日光沿着雕花窗桕落入屋中,隐约可见细密的尘埃,上伏麒麟的鎏金铜香炉在角落中吐露着香气,男子倚靠在黄花梨雕玉鸟的椅上,就着袅袅的香气,看着手中的信笺。

阳光落到纸张上,隐约可见其细致纹理,还有几行字。

“谢回此子,狡妄非常,心思难断。初七,施计令朱陵等十五人夜袭朱雀狱,孤身设伏于朱雀狱众合阁,天明后,朱雀狱左右护法拜服。从此独断。”

握着信的手指骨节明晰,清瘦而修长,恰如手的主人,清逸俊雅,淡淡的皱纹无损他的姿容,反使他的气度更为深沉,他倦倦地往椅上一靠,望着地上的人,那人低垂头颅,连呼吸都竭力放轻。

“他们的孩子……怎么可能平庸?”中年男子唇角微勾,这淡淡的微笑化去他眉间眼底的冷意,“他得到朱雀狱,很好,似他这般年纪,该有些力量应当为他所用。他初次得到力量,不愿假手他人,也确实在情理之中。只是……假若想要为父母复仇,不肯信任乔五,犯了用人大忌。”

中年男子放下手中信笺,漫不经心道:“传话。朱雀狱之中,都是无恶不作的狂徒,纵然如今谢回火中得栗,朱雀狱的局势也危如积卵,谢回正是众矢之的。大事一成,即护他离开。”

男子垂首应是,领命离去。

中年男子的指尖停留在那个名字上,终究还是未有向前一步,徒留他轻微的叹息。

他这一点淡淡的追思神色如同轻烟,很快敛去了,因门外又有声响,他沉声一唤后,又一信使入门中来。

“乔先生急报!”

乔五是他身边极为可用可信之人,而乔五也未曾辜负他的信任,十数年来,从未有过情况失控的状况,然而如今他竟传来急报,恐是他们不愿见之事已然发生。

乔五传来的急笺很简单:

事俱以告。谢回会叶城。

他的手指用力得几乎发白,他的瞳孔也几乎缩成一线,除此之外,他的姿态神情没有半分变化,他的属下却不由颤抖不已,心弦紧绷。

他的语气依然如往日一般平静从容,他低首望向属下,目光沉凝。

“他既已知情,那朱雀狱这个力量留着于他也无甚助益,将这一方魔窟毁了罢。”

属下骇然望着自己的主人,他并不敢接触对方的目光,又很快把眉眼垂了下来。朱雀狱中那位故友之子的事情连同朱雀狱的可惧之处,他都知晓一二,主人言语平静,可话语中隐含的戾气和杀意足以叫人气消胆夺。

毁去一个容留杀人越货的恶徒之所自然是天经地义,然而这跟他们关系都不大,有关系的是那位朱雀狱的少年——主人一怒,他失去的会是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依傍,复仇和朱雀狱之间,他必须做选择。

他能反抗吗?不能,因为他身边的人是乔五,若非乔先生,他年纪轻轻,又如何能得到朱雀狱?

而得到得轻易的东西失去得也定然轻易。

叶城觉得朱雀狱很有问题,一个很大的问题。

朱雀狱不能通信。

他自觉找到了这样一个大问题,必须汇报给朱雀狱的领导人,这样隆重的正事,那人应当把他接待一接待,然而他的要求很快经由守门的家伙传回来,说被谢回驳回了。

叶城握了握自己背上的剑,守门的朱雀狱之人往后退了几步。

但叶城很快叹着气松了手。

叫他闯他大概也还能再闯一次,料想谢回也不一定有空去整治这里的防御。

可是他不能,真的不能。

他回忆起谢回的话,谢回那话说得很普通,说得很僵硬,但谢回这类型的话没有任何指颐气使的成分,那就相当于请求。

谢回从来没有这样说过话,所以即使他心里有一千只兔子在跳舞,五百只羚羊和二百五十只小鹿在手拉着手狂奔,他也不能背弃他的承诺。

叶城转过身去,往外头走去,朱雀狱的外头,没有血腥,没有垃圾堆积的恶臭,也没有毒药的怪味,空气要好很多,可他深深呼出一口气来,却好似重逾千斤。

谢回说,暂时不能见他。

之前他说的是,不想见到他。

叶城多少回忆起了一些旧事——比方过去谢回对他心意的察觉,却对他靠近这件事的回避和抗拒。

谢回当然不是什么害羞的人……从他的生猛和凶狠程度可见,而谢回的作风,本身也不喜逃避什么,但这些事情他回避。

这样的谢回啊——面对他的接近,装作不知,意图抗拒,然而最后还是无法视而不见,也无法一口回绝。

叶城捶了捶自己的脑袋。

他觉得自己做错了点事情,谢回不说,自然有他不能说的原因,他擅自闯入谢回的防备里也就算了,竟然直到如今才发觉谢回的难处!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