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钟是早上六点响的,他恍惚了半晌才清醒过来,腰上僵得一时动弹不得,等他费劲巴力翻了个身,手机已经响过了一波。

三个星期前,他开始了半修养状态,一个星期只去医院一天处理事务,顺便产检。原本还算轻松,只是上个礼拜,正式进入了32周,身体负担明显加重了。

腰背疼痛早已是家常便饭,他曾经引以为傲的早起生物钟也彻底完蛋了,被两个小东西一闹,睡眠质量更是急转直下。昨天晚上看资料看得晚了些,孩子先闹腾了半天,上了几趟厕所,然后彻底睡不着了,睁着四点才迷糊过去。

起身之后便觉得心前区隐隐作痛,他半靠着自己按摩了一阵才有些缓解。这些天早上起来,他心脏都不太舒服,平时可以继续休息补眠,今天却说什么也得出门一趟。

院里领导下来视察,每年都要搞一次的传统项目,虽说只是走个过场,但也关乎下一年的政策支持和评级,他不去坐镇,下面的人难免心里没底,他自己也不能放心。

正式的衣裤就不要想了,只剩最宽松的两条孕夫裤还能套得下,他自己原是很在意形象的人,如今倒是也想开了,能有衣服穿就不错了,哪还顾得上那些穷讲究。

出门走了几步,只觉得腹底一下一下扯得生疼,这才想起来迷迷糊糊地忘了系托腹带,只好又回去了一趟,不然这一天怕是路也走不利索。司机早已等在门口,人是一贯的机灵,见他提着电脑出来,赶紧跑过来接他。

“主任,您脸色不太好,不舒服吗?”

早高峰,车子走走停停,他坐在后座闭目养神,听见司机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月份大了,哪有不累的。”他闭着眼含含糊糊答了一句,继续昏昏欲睡。

最终还是踩着点进了会议室,不禁暗自佩服自己特意把闹钟定早了一些,实在天赋异禀。

他的座椅被自己人贴心地放了靠垫,不过整整三个小时的总结会开下来还是够他受的,熬到后来只能毫无形象地岔开双腿,一只手不动声色地揉着闹人的肚子,好在会议桌一挡,隔绝了领导的视线。

最后总结发言不算太长,十几页的PPT,刚开了头便一个劲儿气短,好容易说完,已是出了一身虚汗。领导下午还要接着巡视工作,午饭也早已安排好了,他这样子,倒是没人敢劳动他陪着溜腿。

他如蒙大赦,慢慢挪进办公室一头便歪在床上,可算能躺着直会儿腰了。护士长也陪他一起进了屋,看他难受,一直在旁边虚扶着。他喘匀了一口气,便又有了些精神,指挥着要给自己把耻骨松弛剂再扎上一瓶。

护士长是共事多年的老熟人了,见他这样免不了要唠叨他:“我说主任呐,你还真打算自己生啊,双胞胎,太危险了。”

他烦得冲她挥手,埋怨道:“上个药这么费劲,这屋里到底谁说了算!”

护士长冷笑一声,接着顶他:“我这也是对患者负责,您这药打了两次了,心脏不难受吗?您自己去照照镜子!”

“耻骨松弛剂跟心脏有什么关系?”他一头雾水。

“哎呀,您忘了?”护士长一脸惊讶,看他像看弱智一样,“不是您非要拿自己做实验用新药的吗!”

仔细想了想,好像是有这么回事,最近这脑子是不太好使,只好马上承认错误,嘱咐她别忘了把症状、剂量都补到日志里。

“是是是,您这也是为科研献身,可不敢耽误您收集实验数据。”护士长嘴上揶揄,动作却快得很,转身已经叫护士去换了之前的药,回头就听见这人浑不在意地对着肚子说话:“错怪你们了,好好待着,别着急出来……”

药打上了,他原想能睡会儿,结果才发现什么叫做身娇体贵,床也不如家里舒服,垫子、枕头也哪儿哪儿都不对劲,食堂的饭吃了一口也觉得胀气……只好干瞪着眼等这一瓶药打完,便叫了司机送他回家。

司机把他送到楼下便熄了火,跟在他后面要陪他上楼,护士长特意嘱咐了要把主任送进门的。他今天被护士长数落到底有气,这会儿脾气上来,摆出大主任的架子把司机赶走了。

结果,一进楼道就傻眼了,这时间当不当正不正,物业抢在下班时间之前正在抢修电梯,两部电梯挂了红牌子。

这一天还能不能更背一点?

他一边爬楼一边气闷,这扶手平时也没人好好擦,一摸一手灰,偏偏他还不能不扶……爬到五楼,他气就喘不匀了,偏偏他家住在十二层,这会儿放弃再下去简直更要命了。

又上了两层,他是真有些撑不住了,心脏咚咚咚地狂跳,腿脚发软,眼前都是花的。他把手里拎的电脑扔在一边,身的重量都压在扶手上,只想就地坐一会儿。

绝望之际,楼上像是跑下来一个人,听这动静,三两步就能跨一层。他怔愣的几秒,那人已经冲到他跟前,一把稳稳地托住了他的腰身。

“阿诚,你没事吧?”那人焦急地唤了一声,见他嘴唇哆嗦两下说不出话,又在他耳边安抚道,“抱着我脖子,咱们回家。”

来不及反应就被打横抱了起来,他这重量让这人一抱仿佛是什么轻飘飘的东西,几层楼走得又快又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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