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理他,甚至都不看他,默默地吃饭,然后默默地离开,去弟弟的舱室坐一会儿,然后再去船尾。

邻近西境天门峡的时候,邹吾提出要下船。辛鸾理解他的心情,他要带小卓去西南安葬,他谁也不想见,日日瞅着辛鸾、申豪和辛鸾的贴身护卫,已经是他的极限,他一眼也不想看到陌生人,尤其是西境在峡关口给他备下的煊赫仪仗。

“那安葬之后呢?你会回来吗?”辛鸾抬起眼皮,静静地仰望他。

邹吾看着他,没有说话。

辛鸾的眼里有心如死灰般的紧张:“我在西都,我在那里停半个月,你会来找我吧?”

他不想让自己看起来那么粘人,凭白的让他讨厌,但是他忍不住不问。

邹吾垂头看了他好久,沉默了许久,然后点了下头。

他这一点头,辛鸾一颗心终于落下来,他勉强挤出一个不难看的笑,几乎是着急地说:“那我等你来接我。”

邹吾闷闷地“嗯”了一声,然后掂了掂小卓的尸身,下了船,上了岸,辛鸾站在船头,扶舷用力地看,远远地看,翘首追着那身影看,可是直到小船撑蒿飘远,邹吾大步地往前走,一次也没回头。

“……殿下。”

申豪不知道什么时候踱过来,和他并肩站在船头,声音低沉。

辛鸾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来,眼眶憋得通红,轻轻地应了他一声。还有半炷香的时辰就到西境,他知道申豪有话对他说,这些天他们一直没有说什么,因为不知道怎么说,他们的亲人,他们的感情,已经部在巨灵宫震碎了,现在西境要到了,是该说清楚了。

可是申豪没有兴师问罪,他只是问了句:“殿下您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同行嚒?也是翻山越地。”

辛鸾把那顶住喉咙口的酸楚咽下去,闭上眼睛,“记得。”

辛鸾:“当时我们四人是从南阴墟一路往西南方向去,经过秦阳、折川、镇坪,然后沿着邗江穿越旬阳山,白河、安康,折熊山,再到垚关,到渝都,当时我们四个人都在,几次遇到辛涧的打伏,且战且行。”

是的,四个人,当时就是他们四个人,辛鸾,邹吾,卓吾,申豪。他们在南阴墟仓皇逃命,最难时手下只有不足一百人,可如今原先的四人,一个人坐拥南境,一个丧亲,一个丧弟,一个丧命,已然都是面目非,体无完肤。

“殿下,”申豪也哽咽,“其实您的臣子们,都很喜欢您的性情。”

“臣与何将军、巢老大说过很多次,说称帝的人与老师相处共事,称王的人和朋友相处共事,称霸的人和臣子相处共事,您是帝王之相,君王视臣子如手足,臣子视君王为腹心1,天下的道理说起来都很简单明了,不过就是你来我往,君主做到了,我们这些做臣子的,便也自尽本分……您年纪小,但其实很多地方比成人做得好,很多地方都很符合我们这些臣子的期待,包容、兼听,耳根子不软,察能、善赏、自己身先士卒,宽厚、贤明、人品贵重高尚,果决、干练,大事敢于决断……大家总是私下夸你,说明君贤臣,江山有望……”

“臣以前在渝都小住,其实没有过问过朝廷之事,但从您入渝开始,臣逐渐了解这些,知道我们家理政混乱积弊良多,您一定不满意我们……但其实,我们申家人……其实我们不坏,我们只是不太会搞政治的那一套,臣的小婶婶精明归精明,但那到底只是他一个人的精明,申家隔着几代出的都是将军,思维粗糙,脾气暴躁,祖上层层庇荫走到今日富贵,赶上天衍统一,我小叔叔横空出世,申家这才算是在这十几年放了异彩,封君一方……”

小船轻快,冲开雪白的浪涌。

申豪有些语无伦次了,他好像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那些狂悖的,忤逆的,痛恨的话,他想说老天总是跟他开玩笑,扔给他一个很好的主君,和一摊子血浓于水又拎不起来的大家族,两边势同水火,都是咳嗽一声震动半个天下的势力,他是个军人,解不开这样的政治的难题,既不能协助完成同盟,又不能消弭矛盾,真的于巨灵宫一夜爆发出来……他又开始痛恨,痛恨眼前这个笑到最后的胜利者——这个少年占着大义,杀了他的至亲!这让他情何以堪?

情何以堪?!

申豪流下泪来,问:“殿下,是不是所有的君臣际遇,总会走到尽头?”

辛鸾沉默良久,最后只有两句:“申豪,是我辛鸾对不起。可我不悔杀南君墨麒麟,我只后悔杀了你的小叔叔。”

不必再行船了,辛鸾已经能看到天门峡底下的仪仗,他害怕申豪说不完他说的,被外人凭白地围观,当即喝令着护卫立刻停船,靠着礁石能越过去的位置即可。

“那我再问一句。”

申豪看着东宫卫撑蒿摆桨,没有任何的表态。

辛鸾垂着眼睛:“你问。”

申豪:“六月最后一日,巨灵宫之筵的前一天。其实您已起了杀心,您和我说的那番话,只是为了稳住我,对不对?”

他锋利的目光刺过来,是想要得知真相的犀利。

辛鸾没有说话,只是抬头与申豪对视。桅船驶进两岸的绿荫,细碎的阳光穿透绿叶,斑驳地落在他的脸上,少年的脸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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