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样子朴素,车辕看上去也不过是寻常的木材。马车上坐着一位大着胡子的马车夫。前面则有四个小童子引路,前两个执着油纸灯笼,在这样的昏暗天气下却仍然顽强的闪出一缕幽光来。后面两个都执着一个灯笼大小的铜钟。雨雾朦朦中我看不清他们的表情。水汽蒙蒙间,他们一面走着,一面缓慢地敲动铜钟,铜钟声悠然回环,倒是平白为这街道加上了几分神秘的气息。

一时间,军队肃立,所有人都噤了声。我看到守备大人缓缓抬起头来,道:“微臣李泉,见过大师。”

车门缓缓开启,我看到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僧,一身白色衣袍,手执念珠端坐在那里。恍若一尊雕塑。

老僧露出一丝微笑,眉目间都是和善:“大人客气了。”

李泉这才直起身子,露出一丝笑意:“不知如今恰逢大雨,道路崎岖难行,大师可是有什么急事要办吗?”

老僧笑笑:“倒也并非什么急事,老僧是来接回我寺上的贵客,小枝姑娘的。”

话一说完,我和李泉都不约而同地愣住了。

李泉更是面露慌乱之色:“小枝姑娘,是您寺上的贵客?”

老僧点点头:“刚刚听闻大人怀疑小枝姑娘是泾弋国的奸细,便前来解释一下,小枝姑娘只是我们请来的精通煌佛经的一位游者,是大魏人,之前也不曾到过泾弋。还请大人明察。”

“这样……那就是我们误会了,大师海涵,只是刚刚小枝姑娘慈悲心肠,竟然想救那帮已经被下令处死的奸细。我这才误把小枝姑娘抓了起来。”李泉的态度瞬间扭转,连我都吃了一惊。

“既然是误会,还多谢大人放过小枝姑娘。”

“当然当然。”李泉无比殷勤地双手合十,转过头使着眼色,下令道:“还不快把小枝姑娘放了。”

放在我脖子上的刀刷的一下收了起来,一位执钟的童子连忙走过来,为我撑起了桑

我端详着这个小娃娃,也不过十二三岁的样子,他穿着青布衣,身上披着斗笠,看着我笑盈盈的,很是面善。

“还有一事。”

李泉连忙问道:“大师请讲。”

“这些奸细将军既然已杀,不知可否将他们的尸体送到寺庙上,我为他们超度一番,让他们下世不要做穷恶之人,彼时再葬了他们也不迟。”

“大师果然菩萨胸怀,倘若大师要处理这些尸体,李泉自然是十分感激的。”

我撇撇嘴。确实,死了这些人,还要找个地方处理掉,着实是一件颇为麻烦的事情,李泉的爽快也是情理之中。

老僧点头道了个谢,那小童便将我扶到马车上,我虽然心中上疑惑不解,但总算逃出了生天,便十分配合地走上马车。

马车内燃了禅香,老僧坐于蒲团之上,一本翻了几页的佛经静静的搁置在一旁的小几上。倒是给人一种难得宁静的体验,我向老僧颇为恭敬地行了个礼:“多谢大师。”

大师对我指了指桌上的茶盏:“还请小枝姑娘喝茶暖身。”我颇为拘谨地拿起茶杯。那老僧对我一笑:“贫僧法号净空,此次前来,也是受人所托,小枝姑娘不必多礼。”

能这样快速截下我,倘若是陈子骜肯定是来不及的,我瞬间迷惑起来:“不知大师是受何人所托?”

大师微笑道:“小枝姑娘稍候,我正是要带姑娘去见他。”

我错愕片刻,也不再多言。

马车缓缓启动,净空大师在那里闭目养神。我拿起刚刚小童递给我的手巾擦了擦身上的雨水,看着窗外大雨仍没有半分要停下来的意思。

我们走出了城门,雨水依旧淋浴着黛青色的山峦,马车外翠绿的风景仿佛也在流泻。外面的小童子都穿着沉重的斗篷,在雨中的脚步踏踏作响,还伴着马车后面满载尸体的板车吱吱扭扭的响声。

我半闭着眼睛,这些难民,从洛安到兰煌,一路上被多少城守这样的驱赶,又经历过多少挨冻受额的寒夜,因为灾难,他们被人践踏,被人污蔑,被这个国家抛弃,甚至连成为国家一员的权利也被剥夺。

好在他们可以安葬在此,不必寒尸曝骨。我只愿这一路上,他们所有透骨的悲凉,暗藏的泪水,可以同他们一样安歇在这片土地上。

马车行了很久,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我们终于停到了一条悠长狭窄的小路面前,小路沿着山势拾级而上,路的尽头是一座庙门,牌匾上面三个大字:黄叶寺。

净空大师并未下车。只是一位小童子为我打着伞,在我前面带路,我跟随他们一路前行。走了片刻,再一回头,那辆马车已然倏忽不见。

跨过高高的门槛,前面又是一条悠长的回廊。回廊两旁的立柱上,都是莲花形制的灯盏,大风吹拂,火舌摇曳。我看到回廊尽头的房间里的灯光。

“姑娘,到了。”小童将我送至门口,行了个礼,便默默转身离开。

我回了礼,吱呀一声推开房门,发现里面是一座藏经的大殿,经牍密密麻麻地摆满了书架。里面灯火通明,很是明亮。

我细细打量着这书卷的文字,有些是汉文,有些很像藏文,甚至一些类似于龟兹文。书卷样式繁杂,一看就不是一朝堆积下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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