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咏絮不意今日这冰山一般的人竟然出言称赞自己,心中只觉甜丝丝的,正要开口,却见林幼安脸色一沉,一手将她往旁边一带,另一手已经挥掌拍出。

只听砰的一声,陆咏絮回头向身后一瞧,原来是那三个东厂番役中的一个。他不知何时偷偷自江中爬上了这条船,大约是想背后偷袭自己不成,反倒挨了林幼安一掌。

当下这人口吐鲜血,躺在船头,小半个身子都已悬空,几乎又要落入江中。他额上青筋暴突,拼命挣扎着想要起身。林幼安只冷冷瞧着他,也不屑再补上一掌。

这人挣扎中瞧着林幼安,不知为何突然间神色变得癫狂可怖,也不知是狂喜还是恐惧,一个挺身抓住了林幼安的脚踝,嘴里道:“你,你是……太,太子……”说完这句,便手指一松,翻落江中。

最后这句声如蚊蝇,幸而陆咏絮耳力甚好,方能听清,心中却甚是不解。正要询问林幼安,却见他直愣愣瞧着那东厂番役刚才躺着的地方,嘴唇微张,脸色煞白,浑身都在微微颤抖,大反常态。

陆咏絮一时惊讶,不知林幼安怎会如此,轻轻唤了一声:“幼安哥哥?”

林幼安一个激灵,如梦方醒,勉强恢复了平常神色,只是仍然脸色惨白,微微战栗,似乎禁受不住江风一般。

陆咏絮不敢再问,心中却疑窦丛生:为何那人一提太子,幼安哥哥便如此恐惧?难道幼安哥哥竟是太子的麾下,或是太子的敌人?自从知晓白望春一直隐瞒着与太孙的关系后,她心中对此十分戒备,若是林幼安也与太子有什么恩怨纠葛,她必不能接受。

到了江边,二人下了船,一道西行,仿佛原是同路一般。陆咏絮见他神色一直不好,也不便问他行程打算。到了黄昏之时,还未赶到客栈,二人只得在野外歇脚。

陆咏絮让林幼安休息片刻,自己去四周拾掇了一捧干爽的枯枝,预备回来生火。回到林幼安跟前一瞧,只见他一反常态,竟然抱膝靠坐在一棵树下发呆,身体微微战栗,似乎畏冷一般。

陆咏絮连忙升起火堆,正欲让林幼安靠近取暖,回头一瞧,却见火光映照之下,林幼安目光如同看向虚空之中,神色惊恐,浑身剧烈发抖。

陆咏絮大惊,不知他是不是生病了,正欲摸他额头,却见他突然伸手,挥掌拍向火堆。一拍之下,火堆熄灭,木屑翻飞,青烟袅袅升起。火光既灭,林幼安却仍然战栗不止。

陆咏絮不知他为何如此反常,情急之下轻摇他肩膀,唤道:“幼安哥哥?你怎么了?”

林幼安被她一唤,茫然瞧着她,好似大梦初醒,不知身处何地一般。

陆咏絮凝视着他空洞的眼神,心想他今日反常之举,全由那东厂番役的一句话开始。那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太子,与太子究竟有何关系?

陆咏絮瞧着林幼安的神情,忽地想起了在京师遇到的那个小乞丐。那小乞丐原本衣着贵气,却有焦黑的痕迹,仿佛从火场中逃生一般。林幼安这副神情与那小乞丐极为相似,又对这火光如此恐惧,难道他从前也经历过火场逃生?

太子,火场,太子,火抄…

陆咏絮心中忽有一个念头闪过,犹如被一道闪电劈中。太子,太子,除了如今东宫的太子,还有一位太子,便是十七年前在皇宫那场大火中消失的那位太子!

这个念头惊得她也浑身战栗,轻声道:“幼安哥哥,你……你是不是……你是不是十七年前的……太子?”

这句话便如当头棒喝,直敲得林幼安浑身巨震,睁大了双眼,惊慌失措到了极点。

陆咏絮见他反应,已知此问的答案。直吓得她双腿一软,坐倒在地。

知道了他的身份,一切便都有了解释。为何他总是那般淡漠,世间一切都难以入他胸怀……为何他连自己的血肉之躯都可当做腐朽皮囊,全不在意痛楚,甚至连味觉都丧失了,简直便如行尸走肉……原来,他当真可以算作是一个已死之人!

陆咏絮忍不住尝试着伸出手,一下下地轻轻拍着林幼安的肩背,哼起了小时候姑母哼唱过的摇篮曲。没想到林幼安竟然真的慢慢平复下来,疲累到了极点一般,闭上眼睛,身子微微一仰,靠着树干沉沉睡去。陆咏絮不敢再生火,便解下自己身上一件薄薄的披风,盖在了林幼安身上。

她瞧着林幼安的睡颜,即使在梦中也颇不安宁,不由地微微心疼了起来。此时陆咏絮知道了他背负的身世,突然能够原谅他当年不辞而别一事。他所谓的仓皇避祸,与武林中人躲避仇家却不相同。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饶是他武功高强,可又能躲去哪里呢?当今圣上十七年来从未放弃斩草除根的念头,怀念建文新政的旧臣或许还在暗中寻找着幼主,天下平民百姓又有谁不好奇他的下落?

知道了这个能够翻天覆地的秘密,陆咏絮觉得自己仿佛今日才开始认识他,走近他,了解他。可是同时,也从未像今日这般感觉两人之间如此遥远:他比她多长的仿佛竟不是光阴年岁,简直是一世轮回!

陆咏絮这样胡思乱想着,不由地也疲累不堪,沉沉睡去。醒来之时发觉天色已经微亮,自己靠着树干,披风又盖在了自己身上。林幼安就在身边不远处,背对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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