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柳自从听小六说了蛊虫的事,这几日觉得自己的心情有些奇怪。

首先,相柳感觉自己疯狂地想看到她,每天练兵成了一个必须完成的任务,练兵一结束,他就会往崖上跑。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这么急切,于是有一天,他尝试着练兵后留在营中,结果,那天他看谁都觉得不顺眼,觉得炊事兵火烧得太旺了,工兵的掩体挖得不够深,甚至岗哨一个士兵因为呼吸声重了一点,被他冷眼一横,吓得兵器都掉在地上……最无辜的还是毛球,因为掉了跟羽毛在他房里,也被他责罚少吃了一顿。最后,相柳带着一肚子的窝火还是选择去崖上看看小六,那天,当他终于离开营地时,军中上下都松了一口气。而相柳只知道,当小六出现在自己视野里之后,原本浮躁不堪的心,居然安静了下来。

其次,相柳发现自己不太愿意进那个木屋,虽然早知道小六是女子,但她选择以男子形貌示人,自己以往都是与她不讲什么避忌的。但这次小六住在崖上木屋,相柳一步都没踏进屋里去,最多也只是倚在门框上与她聊个天。有几次,小六在榻上躺着,嫌他站的太远,说话费劲,邀请他来屋里坐坐,他也还是婉拒了,推说屋子里一股药味,他不喜欢。只是他心里知道,他说谎了。真相是,他觉得二人同在一个上边有屋顶、四面不透风、有床又有被的地方,不太安。是的,相柳觉得这样非常危险,一定会发生点自己无法控制的事。

第三嘛,相柳现在看屋里堆着的那些药物,十分不顺眼。尤其是那个天天冒紫色烟雾的归墟水晶,那么大一块,那么珍贵,相柳想起自己在看到小六的伤势之后,也曾在营房里翻找,但只找到了几块深海澜石,澜石触碰身体,沁凉冰爽,受伤之人容易并发热症炎症,都把深海澜石当做镇痛消炎的至宝,可比起归墟水晶,就相形见绌了。想了想,相柳还是没有把澜石拿给小六。

还有第四,相柳耳边总能响起小六说那蛊本打算种在自己身上的话,夜里靠在树上翻来覆去地琢磨,玟小六到底对自己安的什么心。九个脑袋各执一词,有说这玟小六绝非善类,口舌油滑,行径乖张,以后可得提防着点,有说玟小六总能讨自己欢心,而且她灵力极弱,实在算不得什么威胁,有说玟小六在制毒上颇有点能耐,是个可用之人,又有脑袋说,这玟小六是个女儿身,怕不是贪恋自己的美色,动了情爱的心思?其他几个脑袋听了这话,反而一一缄默了。连相柳也打了个冷战,不再细究。

相柳一个妖生活了千百年,看过人性善变,人心莫测,却始终没与谁真正亲近,与共工是恩义,与防风氏是孝道,与毛球是主仆之情,但爱恋欲望?相柳没试过,也不知道那是个什么滋味。

小六在崖上这些日子,相柳身体恢复得极慢,白天还要如常练兵,其余时间陪着小六,她怕寂寞,于是二人总有一搭没一搭闲聊,相柳就没有大块时间闭关运功,何况一到了夜里,小六的手总是疼得厉害,相柳会偷偷将灵力注入她体内,助她安睡。如是往复,二人倒过了一些闲云清风的日子。

渐渐小六的指骨上长出了新生血肉,在房间里也有点呆不住,于是相柳每晚会唤来毛球,带着她去海面上闲逛。

小六最喜欢每天的这一小段时光,受伤以来,相柳似乎总与自己保持着一些距离,即使每天都会见面,但他不是在门外就是坐在树上,小六甚至怀疑那树上是不是结了什么好吃的果子,而相柳背着自己吃独食,趁相柳不在时,小六用两只伤臂夹着木杆去打,但折腾了半个时辰,人累得喘成了狗,树上掉下来的除了叶子什么也没有。

只有此刻,在毛球背上的时候,自己可以理直气壮地贴着他,而脚下是大海,是最为安的所在。什么也不用恐惧,什么也不需要烦恼,天地间好像只剩下两个人,可以毫无顾忌地聊天打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