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ep;相里镜是唯一活下来的那个孩子,他的父亲抱着他被黑衣杀手追到悬崖边,身后,是无数张弓弩弓弦轻振。

&ep;&ep;男人放手,将自己的儿子抛下悬崖,一个字也没来得及留下,便被箭支穿透心脏。

&ep;&ep;年幼的相里镜睁大眼,看着自己的父亲浑身浴血,往日在他眼中无比高大的身躯缓缓倒下,如山岳倾塌。

&ep;&ep;他的身体下坠着,最后沉重地砸在山石横长出的枯树上。

&ep;&ep;年幼的相里镜一身血与尘,他紧紧抓住树枝,牙关紧咬。他要活着,哪怕是为了报仇,他也一定要活下去!

&ep;&ep;少年眼中燃起的,是最深沉的仇恨,他的脸上还遗留着来自亲人的鲜血,在这一日,相里镜所有的亲人,被一一屠尽。

&ep;&ep;谢微之救了相里镜,这对她来说,实在不算什么难事。

&ep;&ep;少年在她面前跪下,重重叩首:“请恩人护送我回京都,大恩大德,相里镜此生必倾尽一切相报!”

&ep;&ep;屠杀相里一族的人是谁?谁有这样的力量?

&ep;&ep;权倾朝野的大将军,才上位的新贵相国,还是,那高坐在皇位上的大邺陛下?!

&ep;&ep;相里镜要回去,回去报仇。

&ep;&ep;相里一族于祭祖时遭遇山匪,满门遭难,帝王闻听此信,也为之长叹惋惜。

&ep;&ep;能为官的,没有几个傻子,山匪一说,也只能蒙骗那些目不识丁的寻常百姓。可那又如何,谁会为相里家喊冤?谁都猜得到,默许一切发生的,是当今大邺最有权势的人,是大邺的天子!

&ep;&ep;当相里镜平安抵达京都时,朝堂上下震动不已,新帝面色铁青,却还要下旨安抚遗孤。

&ep;&ep;到了这时,相里镜便不能死了。

&ep;&ep;相里一门的遭遇,已经让百官生出兔死狐悲之感,若是新帝不依不饶,再对相里镜动手,这样刻薄寡恩的帝王,如何还值得效忠。

&ep;&ep;所以,必须保住相里镜性命的人,也是新帝。

&ep;&ep;偌大的相里家宅邸,不过短短数日,便只剩下相里镜一个主人。

&ep;&ep;谢微之看着少年单薄的背影,心中升起一点怜悯。

&ep;&ep;相里家罹难族人的尸首是相里镜亲自收殓的,一门七十八人,死状各异,唯一相同的,便是他们没有一人瞑目。

&ep;&ep;少年双眼赤红为亲人整理遗容,从始至终,没有落下一滴眼泪。当棺柩合上,曾经鲜活的人,便这样变作灵堂上冰冷的牌位。

&ep;&ep;当夜,不眠不休三日的相里镜终于撑不住在灵堂上睡了过去,陪了他数日的谢微之本想趁此机会离开,却被熟睡的少年拉住衣角。

&ep;&ep;“阿姐...别走...”少年睡得很不安稳,梦中仍然紧皱着眉头,此时低声呢喃着。

&ep;&ep;听到这句话的谢微之愣在原地,不知想到了什么。

&ep;&ep;良久,她轻轻叹了口气,蹲下身为少年抚平眉头。

&ep;&ep;“好,我不走。”

&ep;&ep;阿姐,我这么做,你也会高兴的,对吧?

&ep;&ep;谢微之眼中浮起一抹哀伤。

&ep;&ep;她就这样留在了相里镜身边,看着他从少年,变成温雅如玉的青年。

&ep;&ep;谢微之在相里家住了十年,日升月落,春日桃花灼灼,能于树下抚琴一曲,浅酌两杯桃花酒;冬日雪花纷飞,取梅花枝头雪融煮茶,对弈一局,静听枝头雪落。

&ep;&ep;相里镜的武艺,是同谢微之学的。

&ep;&ep;阿姐、师父这两个称呼,他总是混着叫,谢微之也不会特意纠正,她一向不在意这些。

&ep;&ep;至于对弈品茗,笔墨书画这般的风雅事,也是谢微之这时跟着相里镜一道学会的。

&ep;&ep;这些风花雪月,对于修士来说,似乎没有太大意义。

&ep;&ep;可对谢微之来说,她终于不再是这个人世的过客。

&ep;&ep;她走过很多地方,看过很多风景,终于发现,这世上,原来有那样多值得她留恋,叫人欢喜的事情。

&ep;&ep;哪怕余生有限,对她来说,也足够了。

&ep;&ep;‘你要活下去,你要去人间看看...’

&ep;&ep;很多年前,阿姐这样对她说,到了这时,谢微之终于隐隐明白她的意思。

&ep;&ep;相里镜二十及冠那年,他突然改了口,不再叫谢微之阿姐,也不肯叫她师父,他叫她,微之。

&ep;&ep;二十岁的相里镜,是大邺京都中最负盛名的世家公子,他生着一张叫无数女儿家魂牵梦绕的好容颜,举手投足都自有一番气度,叫人牵念。

&ep;&ep;但对谢微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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